();

  陈仁清手指摩挲着日记本泛黄起毛的边缘,眼神复杂,摇头道:“我不好窥人隐私。”

  陈其生点了点头,“我之前翻了下,没看出什么异样,但和这个密码本放在一起,我就想是不是密文。”

  现在赵德坤和韩锋都说了那晚的情景,他在想韩茜这个受害者会不会也留下什么信息,毕竟当时她其实可以逃离的。

  陈仁清与韩茜算是故人,他却没有那么多避忌,他对这种情报传递不熟悉,但陈仁清早年身份特殊,应该知道。

  陈仁清犹豫了一下,才继续打开翻看。

  他翻了几页,和密码本做了下比对,沉吟片刻,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陈仁清低语,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缓缓移动,“这日记的排列顺序,和密码本上的对应关系是错位的。”陈其生和陈媛都凑过来,晨光中,陈仁清的眼睛眯了起来,“找到了……”

  他说着,伸手指向密码本扉页几个不起眼的墨点,“看这个,像不像北斗七星?勺柄指向的数字,才是密钥真正的起始页。”

  陈仁清拿起那本薄薄的册子,又对照日记上的奇怪符号,“你看,如果按正常顺序解读,这些符号对应的文字杂乱无章,但若是按这个页码对应……就出来了。”手指在密码本上滑动,“……三月二十,初见刘威,虽碍于仁清兄颜面,但其人冷淡……”

  陈仁清微微一笑,“这才是真正的日记。”

  “还是老爹厉害,我说怎么都对不上。”陈其生适时送上一个马屁。

  陈仁清也动了好奇之心,吩咐陈媛:“媛媛,拿纸笔来。”

  陈媛赶紧拿过纸笔,准备记录。

  “……三月二十二,……观其治军,其部虽散漫,然抗日之心甚坚……”陈仁清念道。

  文字被解读出来,更像是情报记录观察,只是到了三月二十七日却有了变化。

  “……三月二十七……敌围甚急,威身被数创,犹自酣战,为护我左胸中弹……”

  “……三月二十九……威仍昏迷,伤中紧握吾手流泪,口呼‘媛媛’,吾心不快……”

  陈媛记录的手一僵,霍然抬头,一脸的难以置信,无措的看向陈其生,陈其生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手,“看来刘伯一直念着你。”

  陈媛握着笔的手用力的指节发白,默然低下头。

  陈仁清看了她一眼,继续往下念,韩茜并不是每日都写,下一篇便已经到了四月份。

  “……四月初十,威伤渐愈,于月下吹埙,声调苍凉……闻之恻然。彼言此曲名孤雁,乃其妻所授……”

  陈媛写到此处又停了下来,陈其生关切地看过去,就见她低着头,一滴泪水掉落纸上,身子微微颤抖,陈其生心中一凛,她怕是又想起了凄惨的往事。

  忙问道:“姐,你没事吧?”

  陈媛抬起头,美丽的凤眼中噙满泪水,“那日是我母亲的忌日。”

  陈其生也顾不上陈仁清还在身边,把陈媛搂在怀里,“刘伯性情中人,他一直都惦记着你们母女。”

  陈媛默默点头,她其实对穿山豹的感情是颇为复杂的,既恨他的身份导致母亲凄惨亡故,又恨他将自己送给他人。

  长大后她虽然能理解他的担心和无奈,但幼时的怨恨始终是插在心中的一根刺,让她难以对他产生亲近。

  此时却通过另一个人来了解她的父亲,才让她知道,那个冷酷野蛮的父亲原来是那么的深情。

  陈媛心中又悔又痛,伏在陈其生怀中泪水涔涔而下。

  陈其生愣愣的抚着陈媛的后背,他也没想到穿山豹竟然还有这一面。

  陈媛显然已经不太适合记录了,陈其生任她依在自己怀中,拿过笔示意父亲继续。

  陈仁清看了两人一眼,嘴角微弯,随即继续读了下去。

  “四月二十,威赠野艾一束,言可驱蚊避邪……此人粗犷,却亦有细腻处……”自从穿山豹这次负伤之后,韩茜的记录内容便发生了变化。

  对刘威更多关注,心境显然也发生了变化,从初期的冷静克制,渐渐染上了温度,甚至带着几分少女的娇嗔与忧虑。

  一两页还没觉得,念得多了,几人都感觉了出来。

  “……五月十三,今夜星汉灿烂,吾情难自禁吻了他,他面红耳赤逃离,原来他亦有窘迫之时……”

  陈仁清喃喃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这是……动了真情了。”

  “……威言若得太平,愿解甲归田,筑屋三楹,种菊东篱……其志不在匪,而在安。奈何国破家亡,何处可安?”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日记的后半段,笔调骤然急促沉重起来,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五月廿九,赵德坤形迹愈发可疑……吾发现其似与日寇勾连,还待验证……”

  “……六月初七,事急矣!赵贼已露杀机,恐近日将有异动……我已将赵贼通敌罪证及潜伏敌特名单混入宝箱……”

  “六月初十,今夜山寨突招日寇袭击,弟兄们伤亡惨重,威哥执意要我先行撤离。我知他心意,此次恐是诀别……今夜月晦星暗,风急雨骤,愿与威哥同生共死……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最后几行字迹却是明文写的,力透纸背,仿佛能看见韩茜在生死关头,匆匆写下这最后的誓言。

  屋内一片寂静,陈仁清默默地合上日记,站起身,走到门口,抬头望天。

  事情至此经过三方印证,终于呈现出了全貌。

  陈其生拿起那个日记,这个还是要交给韩家。

  这时他注意到日记最后一页的夹层里,似乎还夹着东西。

  他小心地用刀尖挑开已经脆化的黏合处,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棉纸。

  上面是另一种笔迹,刚劲有力,略显潦草,“吾女媛媛亲启:父此生杀人放火,罪孽深重,早已看淡生死,唯放心不下吾儿。山洞所藏,乃父半生积蓄,留与汝做嫁妆,望汝平安长大,莫再涉足江湖。另,父早年曾托吾弟仁清代管一笔款项,存于花旗银行港岛分行,凭你命符及生辰密码可取。乱世纷扰,不知彼处是否桃源?仁清既为吾弟,也为汝公爹,惟愿吾儿孝顺公婆,夫妻和睦,为陈家开枝散叶,恪守妇道,平安喜乐。父刘威。”

  “这是刘伯的遗嘱?”陈其生心中一震,这穿山豹还真给自己女儿留了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