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卫国从旱烟杆上抬起眼皮,瞥了儿子一眼。

  “你小子,胆子肥了?敢打趣起你老子来了?”

  那语气听着像是在训斥,可眼里的那点子得意和赞许却怎么也藏不住。

  沈家俊嘿嘿一笑,立刻举手作投降状。

  “不敢不敢,爸,我就是好奇。这东西肯定金贵,不然您也不能这么宝贝。”

  沈卫国没再搭理他,站起身,将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重新抄起那把锋利的剥皮刀,继续有条不紊地分割鹿肉。

  他每一刀下去,都能精准地将筋膜与骨肉分离,不同部位的肉被他利落地切割下来,归置在不同的簸箕里。

  沈家俊见状,知道父亲心里高兴,便不再多问。

  他转身走进灶房,往大铁锅里添满了水,然后抓起一把干柴塞进灶膛,用火钳夹起一块烧红的炭火引燃。

  火苗蹿了起来,**着锅底,很快,锅里的水就冒起了细密的水泡,热气蒸腾。

  他将那只收拾干净的野山鸡整个扔进一个木盆里,舀起滚烫的开水浇上去,整只鸡瞬间被烫得皮肉紧缩。

  趁着这股热劲儿,沈家俊手脚麻利地开始拔毛,鸡毛带着一股热气被飞快地褪下。

  处理完野鸡,他又将上午采的那一捧新鲜榛蘑倒进盆里,仔细地清洗掉上面的泥土和杂质。

  等他端着洗好的榛蘑从灶房出来时,院坝里的沈卫国已经将整头鹿分割完毕。

  鹿排、里脊、腿肉……分得清清楚楚,码得整整齐齐。

  沈卫公正坐在一条小板凳上,重新点上旱烟,眯着眼睛,一脸满足地吞云吐雾。

  “爸,这皮子咋整?”沈家俊指了指那张被完整剥下,油光水滑的梅花鹿皮。

  “甭管它。”沈卫国摆了摆手,“你妈是拾掇这个的好手,等她回来就晓得了。”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了任桂花标志性的大嗓门,人未至,声先闻。

  “我人还没到家,就听人说你们爷俩扛了头鹿回来?真的假的?”

  紧接着,院门被推开,任桂花一马当先地跨了进来,身后跟着苏婉君、大哥沈家成和嫂子吴菊香。

  他们显然是刚从地里下工,身上还带着泥土的气息。

  当任桂花的目光落在院坝里那堆积如山的鹿肉和那张完整的鹿皮上时,她那双眼睛瞬间就迸发出了光芒!

  “我的天爷!还真是!这么大个儿!”

  沈家俊笑着迎上去,指了指灶房门口盆里的野鸡。

  “妈,不止呢,还有一只野鸡。婉君,你快进屋歇着,累了一天了。”

  他自然而然地拉起苏婉君的手,想扶她进屋。

  苏婉君的脸颊微微一红,却摇了摇头,声音温婉地解释。

  “没事,今天在地里,妈和大哥都没让我跟大嫂干重活,净捡轻省的做了。”

  任桂花一听,立刻把眼一瞪,不过这次却不是对着苏婉君,而是冲着沈家俊。

  “你媳妇儿知道心疼人,哪像你个憨小子!”

  “行了,先吃饭,晚上的晚饭你们俩去做,我来处理这些宝贝!”

  说着,她走到鹿皮边上,双手叉腰,眼神里全是盘算。

  她不仅开始处理鹿皮,还从一堆内脏里精准地挑出了鹿鞭和鹿宝,嘴里念叨着。

  “这可是好东西,晾干了给你爹泡酒,比那鹿血还带劲!”

  沈家俊和沈家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然后默契地搬来大盆和粗盐,帮着任桂花一起腌制鹿肉。

  一家人各司其职,院子里充满了忙碌而温馨的气氛。

  没过多久,灶房里飘出了野鸡炖榛蘑的霸道香气,晚饭已然做好。

  就在这时,邻居张庆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桂花嫂,在家呢?”

  任桂花正把最后一块鹿肉抹上盐,闻声抬头,脸上立刻堆起了笑。

  “是张庆啊,吃了没?啥事儿啊?”

  张庆搓着手,眼神不住地往那堆鹿肉上瞟,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嫂子,我……我听说卫国哥打着鹿了,就想着…能不能跟您换点,给我家二毛也尝个鲜。”

  “哎哟,我当啥事儿呢!这有啥不能的!”任桂花擦了擦手,豪爽地一挥。

  “自家村子里的,说啥换不换的!”

  嘴上这么说,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张庆连忙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布袋子递过去。

  “那哪成!嫂子,我拿了十个鸡蛋来,您看能给多少给多少,今天是我占便宜了!”

  任桂花这才笑眯眯地接过鸡蛋,用围裙兜着,然后捡起一块少说也有大半斤的鹿腿肉递过去:“行,你这人就是实诚!拿去!”

  她想了想,又转身从屋里那个刚开封的酒坛边上,用个小碗舀了点还没完全融合的鹿血递给张庆。

  “这个也带上,回去给你家二毛冲水喝,补身子!”

  张庆顿时感激得不知道说啥好,连声道谢后,才宝贝似的捧着肉和血回家了。

  这顿晚饭,沈家吃得格外尽兴。

  那盘野鸡炒榛蘑,肉质紧实,菌菇鲜美,香得人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饭后,天色已经擦黑。沈卫国抽了口烟,对沈家俊和苏婉君开了口。

  “家俊,你和你媳妇儿,去拣几块好点的野猪肉,再称两斤鹿肉,给牛棚那边送去。”

  苏婉君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知道,这是公公在用自己的方式接纳和照顾她的家人。

  她对沈卫国感激,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谢谢爸。”

  沈家俊心里也是一暖,他一边麻利地装着肉,一边问:“爸,那咱明天还上山不?”

  “歇一天。”沈卫国摆了摆手,“弦不能绷太紧,人要歇,山也要歇。”

  “那正好。”沈家俊立刻接口,“我明天带婉君和思源去镇上,思源头上的伤口该拆线了。”

  “嗯,骑车慢点。”沈卫国嘱咐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夜色如墨,几颗疏星点缀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

  沈家俊提着肉,和苏婉君并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晚风习习,吹散了白日的燥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苏婉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开了口,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家俊,你说……我们以后,是生个男孩好,还是女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