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工人此时哪里还敢逗留。

  他们连滚带爬地扶起地上的伤员,灰溜溜地离开了,连头都不敢回。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瞧瞧那几个龟儿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平日里鼻孔朝天,没想到也是个软脚虾。还得是家俊,那一手提溜人的功夫,绝了!”

  几个年轻后生满眼崇拜,恨不得现在就给沈家俊磕一个拜师学艺。

  那可是把三个人拔起来啊,这是什么神力?

  沈家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还有些意犹未尽、想要追上去痛打落水狗的村民,抬手压了压。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记住我的话,咱们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不过……”

  “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

  “真要是把人打坏了,闹到上面去,这理字还在不在咱们这边就难说了。”

  “尤其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县里正准备派发救济粮,要是这时候传出咱们村村民好勇斗狠、精力过剩的消息,你们猜上面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你们既然有力气打架,那肯定也不缺这口吃的。”

  这番话醍醐灌顶,让原本热血上头的村民们瞬间冷静下来。

  是啊,那是救命粮!可不能因为一时痛快把全村老小的口粮给打没了。

  “听家俊的!咱们回去干活!”

  “对,听家俊娃子的,准没错!”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重新扛起锄头往地里走,嘴里念叨的全是刚才沈家俊那一幕。

  站在不远处的几个村干部面面相觑,脸上神色复杂。

  “这小子,现在说话比咱们这些老骨头还好使唤。”

  旁边会计酸溜溜地接了一句。

  “那可不?”

  “你要是能像他一样给大伙儿弄来肉吃,还能带着大家种药材换粮食,你也说话好使。”

  “这年头,有奶便是娘,能填饱肚子的才是真爹。”

  卡车轰鸣,卷起一路黄尘,停在了沈家院坝外。

  沈家俊率先跳下车,转身把还没从刚才的兴奋劲儿里缓过来的沈金凤扶下来,随后招呼着驾驶室里的王经理和司机。

  “王哥,刘师傅,到家了!今儿个说什么也不能走,必须尝尝我**手艺。”

  还没进堂屋,一股浓郁的肉香便混合着白米饭特有的清甜味儿扑鼻而来,勾得人馋虫直往喉咙口爬。

  “妈,大嫂,来贵客了!”

  随着沈家俊这一嗓子,任桂花和吴菊香系着围裙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堂屋那张掉了漆的八仙桌上,此刻却摆得满满当当。

  一大盆红亮**的红烧鹿肉,一盘绿油油的炒时蔬,还有一盆刚出锅、冒着热气的野菌汤,最中间更是奢侈地放着一大盆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刚进门的王经理和刘司机看着那一盆白米饭,眼珠子都直了,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安静的堂屋里显得格外响亮。

  “这……这也太客气了!沈老弟,这规格我们可受不起啊!”

  王经理虽然是供销社的,算是见过世面,但这年头谁家能随随便便拿出纯白米饭待客?

  这得多大的家底?

  任桂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褶子。

  “哎呀,客气啥子嘛!”

  “家俊这孩子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王经理照顾他,都是熟人,再客气就见外了!”

  “快坐,快坐!”

  “就是,刘师傅今天跟着跑了一天,又是拉树苗又是帮忙搬运的,辛苦得很。”

  “都是自家人,别拘束,动筷子!”

  沈家俊也不废话,直接把两人按在长凳上,顺手给两人面前的土碗里盛得冒了尖。

  白花花的米饭热气腾腾。

  王经理和刘司机对视一眼,原本还要推辞的客套话全都被肚子里的馋虫给咽了回去。

  “那……那我们就厚着脸皮沾光了!”

  这一开吃,就有些收不住场。

  两人筷子抡得飞起。

  刘司机更是顾不上烫,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刨饭,那鹿肉更是嚼都不嚼就往肚子里吞,吃得满头大汗,连头都顾不上抬。

  任桂花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饭勺,看着那一大盆白米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底,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心里疼得直滴血。

  但这年头,让人吃不饱那是打主家的脸。

  她咬了咬牙,转身又去灶房端了一锅出来。

  虽然心疼,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一勺接一勺地往两人碗里添。

  “慢点吃,别噎着,锅里还有,管够!”

  “嫂子,实在太香了……我都忘了上次吃饱饭是什么时候了。”

  刘司机打了个饱嗝,脸上全是满足的油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

  任桂花趁着添饭的功夫,试探着问道。

  “我看你们也是有单位的人,咋个饿成这副模样?难道县里头情况这么严了?”

  王经理放下碗筷,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满足感褪去,换上了愁容。

  “婶子,您是不晓得。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上面也不会动用战备粮。”

  “现在县里每个人每月的定粮指标只有一斤了!一斤啊,够谁吃的?”

  他苦笑一声,压低了声音。

  “我还算好的,我弟弟有点门路能弄到黑市粮。”

  “可最近风声紧,黑市粮食价格一天一个样,涨得人心慌,拿着钱都买不到多少。”

  “老刘家里人口多,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日子,难啊。”

  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王经理也不怕说出去。

  听到这里,沈家俊心里有了底。

  他转头看向一直坐在主位上默默抽烟的沈卫国。

  沈卫国虽然话少,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瞥了一眼儿子,又看了看那两个一脸菜色的城里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到父亲的首肯,沈家俊立马站起身,大步走进里屋。

  没一会儿,他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口袋走了出来,往地上一放。

  “王哥,刘师傅,这一趟辛苦你们了。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三十斤大米,你们带回去。”

  王经理和刘司机从凳子上弹起来。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这也太贵重了!”

  刘司机连连摆手,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口袋,根本挪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