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村民看见赵金芝哭着跑回去,纷纷好奇地问她出了啥事。

  她却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一时间,村里又多了新的谈资。

  ……

  此时,沈家俊和苏婉君已经来到了自家的地头。

  任桂花正弯着腰除草,听到动静,直起身来,一见是他们俩,尤其是看到苏婉君也来了,顿时眉头一皱。

  “婉君,你咋也来了?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这地里日头晒,你身子吃得消不?”

  苏婉君挣开沈家俊的手,走到任桂花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娘,我在家也没啥事,就过来帮帮忙,干一会儿就回去。”

  沈家俊没接话,目光却在田间地头里逡巡,他压低声音问任桂花。

  “娘,婉君她爹娘……在哪块地里干活?”

  任桂花闻言,停下手里的活,朝远处一个山坡的方向努了努嘴。

  “喏,就在那边。”

  “放心,我都盯着呢。”

  顺着任桂花手指的方向,沈家俊的目光转了过去。

  只见几个身影在那片泛着黄的土地上缓慢移动。

  苏婉君的心猛地一揪,她看清了,她的父母和哥嫂正蹲在地里干活。

  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被汗水和泥土浸染得斑驳不堪。

  不远处的田埂边,一棵歪脖子树投下了一小片可怜的阴影,三个瘦小的孩子正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现在是给水稻除稗草,那玩意儿长得跟秧苗几乎一模一样,小孩子分不清,下了地只会帮倒忙。

  就算是大人,有时候也会弄错,所以基本不让小孩子下地干活。

  苏文博他们应该是有人教过了,所以才能分辨出来。

  沈家俊低声解释,语气里带着安抚的力量。

  “别担心,我看着呢,有人教过爹娘他们怎么分,不会有事的。”

  沈家俊眼力劲儿好,看到苏文博朝他们点头示意,他也点了点头。

  苏婉君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就在这时,沈家俊感觉到一道沉稳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抬起头,正对上不远处他爹沈卫国的目光。

  沈卫国没走过来,只是朝着他这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沈家俊心中大定。

  他回过头,握住苏婉君冰凉的手,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

  “看见没,我爸也看着呢。放心,爹娘他们好好的。”

  “昨晚套的那只兔子,等天黑了,我和你去给他们送过去。”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苏婉君的身子微微一颤。

  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着沈家俊坚毅的侧脸,心头那块被恐慌和无力感压着的巨石,终于松动了些许。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哽着一个嗯字。

  亲眼看到父母虽在受苦,但人还安好,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慰藉。

  “来,我教你怎么分。”

  沈家俊拉着她蹲下身,指着水田里的秧苗。

  “你看,这是稻苗,根是须状的,叶子窄,颜色翠绿。”

  “旁边这个,就是稗草,它的根粗一点,颜色也发白,叶子比稻苗宽,你仔细摸摸看……”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耐心,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引导着她去触摸、去分辨。

  苏婉君冰雪聪明,很快就领悟了其中的诀窍。

  “我……我好像分得清了。”她有些不确定地抬起头。

  沈家俊赞许地一笑:“那试试?”

  “嗯!”

  苏婉君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子,学着任桂花的模样,开始在水田里拔草。

  沈家俊就在她旁边,一边干着自己的活,一边用余光留意着她那边,见她拔下来的全都是稗草,没有一棵是稻苗,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如果拔错了,是要扣工分的。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泥土的腥气混杂着青草的味道。

  沈家俊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过了今天,全村人都会知道,苏婉君是他沈家俊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那些风言风语,那些不怀好意的觊觎,都该歇歇了。

  坡地那头,树荫下。

  “姑姑!是姑姑和姑父!”

  最大的侄子苏思源眼尖,第一个发现了田里的苏婉君和沈家俊。

  两个更小的孩子也立刻伸长了脖子,叽叽喳喳地嚷嚷起来。

  “奶奶,我们能过去找姑姑玩吗?”

  李淑桐连忙捂住孙子的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嘘……思源乖,姑姑和姑父正忙着干活呢,等他们忙完了,就会来看我们的。”

  “你们都乖乖坐在这里,不许乱跑。”

  一个多月的磋磨,让这些曾经娇生惯养的孩子们过早地懂事了。

  他们听了李淑桐的话,虽然眼里满是渴望,却还是安静了下来,重新坐回了原处。

  李淑桐看着不远处那对并肩劳作的璧人,眼圈一红,赶紧低下头,用更快的速度去拔草。

  身旁的苏文博也看到了,他握着锄头的手紧了又紧,青筋暴起。

  女儿和女婿就在几十米开外,他们却连过去打声招呼的资格都没有。

  ……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分配给知青点的水田里。

  郑继明正烦躁地直起腰,捶了捶自己快断掉的后腰。

  他脚下的那块田被他祸害得惨不忍睹,好几棵绿油油的稻苗被他当成杂草给拔了出来,正七零八落地飘在水面上。

  “继明,别看了,都这个点了,赵金芝那丫头指定是来不了了。”

  旁边一个知青抹了把汗,打趣了一句。

  郑继明脸色一沉,啐了一口:“她敢!说了今天给我送绿豆汤的!”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这乡下的活又脏又累,他一个城里人哪受得了这个罪。

  要不是为了赵金芝能帮自己干活,他才懒得搭理这个村姑。

  ……

  赵家。

  门被狠狠撞开。

  赵金芝双眼通红,满脸泪痕地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正在纳鞋底的母亲。

  “妈!沈家俊结婚了!他娶了那个资本家的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

  她的声音尖利。

  赵母手里的针差点扎进肉里,她被女儿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吓了一跳,眉头紧紧皱起。

  “你听哪个烂舌根的嚼的?大清早的,号丧呢!”

  “我亲眼看见的!”

  赵金芝哭喊着,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不甘。

  “全村人都看见了!他牵着那个狐狸精的手,跟所有人说,那是他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