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李二陛下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朕还当真是小看了你!”

  “父皇,儿臣惶恐!”李治闻言,立马从座位上起身,随后拜倒在父亲面前:“儿臣……惶恐!”

  “你惶恐?”李二陛下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但可惜的是,他现在压根就笑不出来:“朕从前还真是小看了你!”

  “父皇,瞧您这话说得……”李治闻言眨眨眼睛:“当您的儿子,被您高看……那也不算啥好事,您说对吧?”

  “看来你心里一直都有怨气啊……”李二陛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冷声道:“你二哥确实自小便对你极好,这一点,朕不否认,可是朕对你难道就差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伤朕的心?!”

  “伤您的心?”李治闻言不禁满怀诧异道:“父皇,您还有心吗?!”

  轰隆!

  李治此言一出,无异于在李二陛下心中降下一道雷霆。

  “你这逆子!”李二陛下闻言彻底暴怒:“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父皇,儿臣也知道您安的什么心。”李治看着面前一脸阴沉的父亲,他突然那笑道:“您如何会不清楚云裳会将妖僧献药之事告知儿子呢?毕竟这是最稳妥的方式——先让儿子得知此事,再由儿子向大哥传达,最终让二哥也收到消息。

  您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试探么?”

  “你……”听完儿子的这番话,李二陛下脸上闪过一阵错愕的神情:“你怎么会这么想?”

  “父皇,别装了……”李治见状嘴角泛起不屑:“若非……若非这其中发生了点儿变故,儿子还真就差点儿着了您的道。”

  “这全都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李治,没有证据的事,你最好不要信口——”

  “——儿子信口开河?”李治也不明白,为什么从前那个令自己崇拜的父亲,居然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父皇,您是不是忘了我放在大哥那里的玉珊瑚了?”

  “……”李二陛下闻言顿时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先前儿子去拜访无忌舅舅,虽是孤身前往,可是儿子清楚,您一定会派人在暗中盯着儿子。

  所以儿子干脆就跟您玩了一出阳谋——从长孙府出来以后,我便去了好几处酒肆,买通了几个地痞,替我散播关于献药一事的谣言。

  之后,儿子将玉珊瑚带回宫中,并且放在了大哥那里。

  而这整个过程,不知道有多少宫人看在眼里,儿子不信您会对此一无所知。

  可是呢,您偏偏选择了按兵不动。

  这是为什么呢?”李治说到这里时,目光直直看向自己的父亲。

  “……”面对儿子投来的目光,李二陛下居然莫名有些……难堪。

  李治等了很久,李二陛下都没有开口说话。

  于是他便继续道:“您按兵不动,自然是为了更大的收获,而儿子也通过您的按兵不动,完成了自己对您的试探——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您的算计。

  妖僧献药是真是假,其实无所谓。

  您要的……是大义——足以合理的收拾二哥的大义!”李治此言一出,李二陛下彻底脸色大变:“够了!”

  “不对么?”李治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缓缓来到父亲身前:“不对么?!”

  “啪!”李二陛下抬手就给了李治一耳光:“逆子!”

  “逆子?”脸上瞬间多了一个巴掌印的李治,闻言却是冷笑道:“父皇,咱家的逆子,出得还少么?!”

  “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李二陛下的咆哮在大殿中响起:“朕要收拾的,不是你们……”

  “知道,您要借此事削弱五姓七望,至于我二哥……不过是顺带手的事。”李治什么都知道:“那妖僧背后一定有势力在支撑——而现如今有这个胆子跟朝廷暗中做对的,也只有五姓七望。

  更何况……只是短短几天,长安城内便能谣言四起,这背后也肯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光儿子买通地痞花的那点儿钱,还不至于让人家如此卖力。”

  李治说到这里时,李二陛下心神皆震——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一直被他视作“天资一般,顽劣不堪”的儿子,竟是如此的出色。

  “父皇,您现在还敢对儿子说,儿子在信口开合?

  您只是丢下一枚饵,就等那池鱼聚集,最后再一网打尽。

  您原本是打算等到二哥派人将那妖僧杀死后,再公布事情真相。

  什么真相?

  五姓七望意图谋害皇帝的真相!

  除开陇右李氏,六选一,挑出一家当做猴儿,杀给其他六家看!

  谁能置喙?

  谁敢置喙?!”

  “……”等李治一番话讲完,李二陛下依旧只是沉默。

  于是李治的声音再度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响起:“二哥会帮您的,您知道他会帮您,因为五姓七望不能继续坐大,这是你们的共识。

  只是……

  二哥的出发点比您更纯粹——他是真的希望大唐不受世家门阀之累。

  而父皇您……则不同。”

  “为何不同?”李二陛下闻言忍不住开口道:“朕难道就不是真心希望大唐不受世家门阀之累?”

  “为何不同?”李治闻言淡淡一笑:“儿子此言并非贬义——只是父皇您的想法没二哥那么纯粹而已,您要的永远都是最大限度的利益——比如说,等敲打了世家,回过头来,您就会立马再治二哥一个‘逾矩行事’、或者外带一个‘不孝悌’的罪名——他怎么能知道那妖僧献药是假的呢?是谁告诉他的呢?他怎么就敢擅自动手,那万一……不对,那药本来就是真的,对吧?父皇!毕竟……

  您是天子,圣明天子!圣明天子还不能证明药的真假?!”

  “你放肆!”李二陛下这会儿明明恼怒不看,可……他自己也不清楚,关于这“怒”的底气,怎的就越来越空虚。

  “我放肆,对吗,我放肆……”李治闻言语气平静道:“父皇,您心里是清楚的——二哥不会出卖我和大哥的,所以这份罪责,他只会选择独自承担,到那时,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继续打压他。

  谁也没法儿劝,更没法儿拦!

  那你怎么打压他呢?

  依儿臣看,您会先让二哥交出部分封地,以及让他在民间的声威受损——这一点尤为重要,尤其是河北道,二哥他替整个河北道的百姓交税十五年,谁不念着他的好?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您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他身边的人纷纷倒戈——变得为你所用!”

  “父皇……”李治说到这里时,眼中突然涌出两行清泪:“你说我二哥他……他得多傻啊……

  他得多傻才会心甘情愿上你这个昏君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