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墟。

  大若岩寺。

  昨夜大乱之后。

  第二天一早,山门之外。

  迎来了各方探问的修士。

  将第一个人请进山门后,稍作接待。

  随后,各种探听消息的人士,络绎不绝的赶来。

  不仅是七曜摩夷天内,各宗派山门,还有各方势力派来的人,更多的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显然是来凑热闹的人。

  可大若岩寺的方丈和尚,却传递给知客僧说道:“凡是来客,你尽数接待便是。”

  “是,祖师。”知客僧顿首。

  “还有的宗门长老,大城总管事之类的人物,就劳烦师弟你了。”

  住持和尚又对身边的监寺和尚说道,“我如今精神不济,怕是命不久,这些事便只能劳烦你了。”

  “师兄!”监寺和尚双目垂泪,“师兄,何至于此呀?”

  开着老师兄,虽则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可如此形容,已经近百年了,还不是都活得好好的?

  不过是故作出一副老成模样,显出慈悲和善,更符合茫茫众生对一座禅林方丈的印象罢了。

  况且到底是已经半步入了菩萨境的。

  虽然寿元不多,法力衰败,无缘再进一步。

  可这些年无病无灾好生养着,哪里就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

  如今做出这样油尽灯枯的模样,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情铺路。

  老师兄说的这劳烦你了之语,所指的也不仅仅是眼前这一桩接待来客之事。

  而是指的以后大若岩寺之事,都由劳烦他了。

  这分明是在托付后事!

  “你我二人,总要保住一个下来。”见他听明白了,住持和尚摆手道,“浮屠塔被推倒,广法禅林和藏经阁尽皆被盗,这些还都罢了。”

  毕竟,清明天那边早有一样的事情发生。

  没有听说那些寺院的住持方丈,有被罢免的。

  “最麻烦的是,佛宝也被强抢走了。”

  这一桩事情,最是要命。

  佛宝不仅是被偷了,而是被人强抢走了。

  此举对整个大若岩寺所有和尚的修佛之心,都是一次极大的打击。

  “当然,上面也许不会在意到这些。”

  他们更在乎的是,昨晚的那景象,落在了周围两个宗门的眼中。

  沙门的颜面,这下子算是丢大了。

  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贼人们一招得手,必然是远走千里万里。

  抓不到他们,就会先问责寺内的掌管者。

  “如今咱们寺内所有的菩萨境强者,尽皆被斩杀,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由此可知,贼人凶残至极!”

  住持老和尚叹息了一声,“寺内,已经没有了能用以追查那伙儿强盗的战力,西天灵山定然也明白。”

  “如此一来,就不会以此为难你这个继任者。”

  “师兄!”

  “勿要多言。”住持和尚皱眉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走上修行之路多少年,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了眼监寺和尚道,“你也不必在这劝我,我不死,你们都得死。”

  佛宝被抢走,必然有人要担责。

  不是他这个住持方丈,就是寺内的所有监事。

  “首要的,肯定是我这个住持了。”

  “未能看破贼人的计谋,没能让所有菩萨守卫在佛宝身旁,致使菩萨们丧生贼手,也使得佛宝被毁,这些都是大罪,百死而犹不能赎也。”

  住持和尚说道,“若要保我,就得说是我下了令,可你们未能遵守,菩萨们也疏忽了,也怕广法禅林和藏经阁,会遭了毒手,所以便对我阳奉阴违。”

  西天灵山,佛祖动怒,下面就要有人纾解佛祖的怒火。

  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佛祖出了这口气。

  监寺和尚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好了,蝼蚁尚且偷生。”住持和尚闭了闭眼,“你就别跟我客了,若是我当了真,你和你这些弟子,怕是就要死在我一念之间。”

  他也想活着。

  可惜,他死,才是上策。

  “你我二人在大若岩寺内经营多年,弟子亲眷尽皆在此。”住持叹息道,“人走茶凉,我走了,我那杯茶,你帮我暖着,别让人给我泼了。”

  若不是为此,他怎么会想着赴死?

  “师兄,西天灵山之后定然会派数位菩萨来此坐镇。”监寺大和尚皱眉道,“我这修为资历,怕是压不住他们的。”

  灵墟之内,三宗门联手占据七曜摩夷天的势力之首。

  每年都能因此分润到不菲的修炼资源。

  灵山必然不会放弃这样一笔收入。

  所以他们得保住大若岩寺在此的地位。

  而如今大若岩寺的菩萨已经进阶丧命,只能从灵山派人过来坐镇。

  否则,就再难和另外两宗门抗衡。

  可如此一来,那些灵山的菩萨们,定然不会服他的管。

  “到时候,别说是帮助持师兄你,护住你的那杯茶。便是我自家的这一杯,不被人给撇了都算好的了!”

  监寺和尚苦笑道,“咱们这张桌上,摆谁的茶碗,怕是咱们说了不算了。”

  “我一死,这桌上就必然有你一个位置。”住持和尚淡定的说道,“若是连你也容不下,大若岩寺就不是大若岩寺了。”

  其他的两个宗门便会借此发难,将大若岩寺撵出去。

  然后再拉拢一个势力或者宗门,继续当这七曜摩夷天之首。

  “佛陀们不会不考虑这一点的。”住持和尚道,“待那些菩萨到了,你便挑拨他们相斗,然后躲起来,等他们斗起来,再收渔翁之利。”

  他说他这瞥了一眼监寺大和尚。

  挑拨离间,拉拢人心,是这位好师弟的拿手本领。

  不然他也就不会说出,让对方帮他看‘茶碗’的请求了。

  “多谢师兄教诲!”监寺和尚垂首,双手合十对着住持行了个礼。

  谢谢的不仅仅是教诲,还有老师兄的成全。

  这个礼,就算是应承了对方的话。

  认下了自己的确有这个本事,可以做到师兄所说的这些。

  同时,也应下了对方的要求。

  替他这位好师兄,照应他留下的那一脉人。

  当然了,他和老师兄都心知肚明,以前是各自两脉的人,以后就都是一脉相承的了。

  是自己人。

  他也要借助师兄留下的人手,保住自身在大若岩寺的权柄。

  “师弟,师兄最后再帮你一把。”住持和尚含笑道,“我会在今晚圆寂,你将消息放出去,引更多人来。”

  “是,师兄。”

  “神剑门的那几位长老,还没走吗?”

  “没有,今早还来打探消息。”

  “昨夜安排的人?”

  “不知所踪了。”

  “哎。”

  ……

  当晚。

  大若岩寺。

  再次敲响了一百零八的下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