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尺破天这句石破天惊的国粹如同惊雷,瞬间将死寂的翰林院轰的嗡嗡作响。

  一时间,众人惊呆了。

  黄子瞻、陈万卷、林书瀚等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而不死是为贼!

  沐猴而冠不知耻!

  犬彘不食尔辈肉!

  老棺材瓤子?

  尺破天竟敢……如此辱骂新任掌院?!

  这已经不是“猛”,这是疯了!

  偌大的翰林院,无数学子呼吸急促,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双双震惊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苏文令。

  苏文令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脑门,眼前金星乱冒。

  他苏文令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贵为帝师,翰林掌院,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这简直把他剥光了扔在闹市中鞭挞!

  “竖……竖子!”

  “尔有种,便再说一次!你可敢?!”

  苏文令呼吸急促,枯瘦的手指如鹰爪重重的指向尺破天,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变形。

  面对这滔天的怒火和赤裸裸的威胁,尺破天非但没退缩,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他笑了。

  “大家都听到了,这种无礼的要求我还是第一次见。”

  “既苏掌院想听,那我便再说一次。”

  尺破天猛地一掌,将手中那本圣贤书拍在桌上,直视着苏文令的一张老脸,狠狠骂道:“我说——**耳母婢的!你这老而不死是为贼!沐猴而冠不知耻!连狗都嫌你肉臭的老棺材瓤子!你也配他**放屁议论高相?!!”

  “这次!够清楚了吗?!老杂毛!”

  嘶!

  伴随着尺破天此言。

  翰林院内,倒抽冷气的声音汇成一片。

  这已经不是骂人,这是挖心剔骨,朝苏文令的心窝子里捅!

  黄子瞻服了。

  他看向苏文令,目光甚至带着一丝同情。

  翰林院上百学子,你招惹谁不好,非得招惹他尺破天!

  他可是当着长安城成千上万的百姓,生吞过大粪,喝过金汁,且从此之后,成功走出阴影的人!

  翰林院最有种之人,被苏文令挑中了。

  苏文令眼睛都红了。

  这话,骂的太脏了!

  威信扫地!

  颜面尽失!

  他苏文令苦心经营的形象和威严,被这几句话瞬间撕得粉碎,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让雄心壮志,欲要成一番大业的苏文令,断不可接受!

  “为了一个咎由自取,胆大妄为,目无尊上的狂妄之徒,你竟要自毁前程?!”苏文令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阴冷得如同九幽寒冰,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不遵掌院,咆哮辱师!凭此一条,老夫便可革你功名,断你仕途!现在!跪下!认错!老夫尚可念你年少无知,网开一面!”

  苏文令死死盯着尺破天,笃定这足以压垮任何读书人的前程威胁,定能让其低头!

  台阶给了,识相的该下了。

  反正来日方长。

  他倒也不急。

  “尺兄,罢了!”

  “是啊尺兄,低个头,不丢人。”

  “功名要紧,前途要紧,多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入朝为官吗?给台阶就下吧。”

  黄子瞻几人见状,连忙劝道。

  尺破天却不为所动。

  他摇摇头,双眸冰冷如铁。

  “若是平常,为了功名,为了这身皮囊,我或许会低头,会道歉,可今日……不行!”

  “为何?”

  黄子瞻几人不解。

  “因为他辱我,我或可忍!但他辱高相——我忍不了!”

  轰!

  此言一出,黄子瞻等人瞳孔一缩。

  这句话在他们脑海中嗡嗡作响。

  可辱他,却不可辱高相!

  苏文令一脸愕然,万分不解。

  为了一个陌生之人,为了一个失势的,被陛下厌弃的,连百官都避之不及的高阳,生生毁掉自己的前途。

  这值得吗?

  这尺破天,疯了?

  苏文令无法理解。

  尺破天直视着苏文令,似是知道其心中所想。

  他嘴角勾起,带着一抹嘲讽,拎起一张桌上的竹纸,竹纸在阳光的照射下,薄透、坚韧,熠熠生辉。

  “苏掌院,学生请教……您可知这上好的竹纸多少文一张?”

  苏文令闻言。

  他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尺破天,面色冰冷,“这竹纸售价几何,与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苏文令话音刚落。

  尺破天便骤然打断,“当然有关系!”

  “苏大学士出身江南苏家,钟鸣鼎食,自幼读的是金箔包边的孤本,用的是价比黄金的宣纸,自然不知这人间疾苦!不知多少寒门子弟,为省一张纸,在沙盘上练字,在泥地上划痕!”

  尺破天猛地将竹纸高高举起,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翰林:“十九文!仅需十九文!买五赠一!”

  “这便是科举用的上好竹纸,还不算寻常所用的劣纸!若无此纸,尔等案头,可还能堆积如山?!”

  “是高相,高相搞出了竹纸,令天下寒门子弟买得起竹纸,是高相断了世家垄断注经释义之路!”

  “否则,楮皮绫纸百文一张!一本论语,只可以上好的楮皮绫纸抄录,否则就是不敬圣贤,敢卖三十两银子!”

  “高相掏了一千万两白银,要广修学堂,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他要给天下寒门弟子一条青云之路,登天之梯!”

  苏文令瞳孔一缩。

  他察觉到不妙。

  但还没等他出声解释,尺破天便再次高声道。

  “尔等,想想你们书案上的竹纸,若无高相,尔等今日买得起吗?”

  “一年前,天下大灾,临江难民无数,内有商贾囤粮,外有流民入城,是谁,以荒政三策,以工代赈,活我大乾数十万百姓?”

  “楚军十万骑兵兵临城下,大乾欲灭国之际,又是谁,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大破楚军,护我长安数百万百姓!”

  “那一战,尔等都忘了吗?”

  尺破天每问一句,声音便高亢一分。

  翰林院内,学子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底的怒火,心底这憋了六七日的积郁之气,一点点的升腾,令他们双眸都隐隐发红。

  那些冰冷的功绩,此刻被赋予了滚烫的生命力!

  苏文令不淡定了,他厉声喝道,“住口!妖言惑众!给老夫速速拿下……”

  尺破天不管不顾,他的目光已经不是看向苏文令,而是看向了一众翰林学子。

  他拔高声音,直冲云霄的道,“匈奴猖獗,劫掠我大乾百年,边疆百姓深受其害,是谁,一战擒单于祖父,二出河西,令镇岳王投降,琅琊王身死?扬我大乾国威?”

  “国库空虚,民生凋敝,朝中奸佞当道,又是谁,兴学堂,广教化,制竹纸,令我寒门学子人人有书读,有路可攀?”

  “纵然辞官当日,亦不忘献出利国利民的神物!”

  “这些,都是谁?”

  “如此忠臣,却因一朝辞官,与陛下有了间隙,这些所作所为,便全都被生生抹杀了?”

  尺破天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苏文令的身上。

  他高声道,“此等不世之功,此等擎天玉柱,竟被宵小之辈污为“专权跋扈”,竟落得一句“咎由自取”!”

  “尔等良心,可还在腔中跳动?这翰林清贵之地,可还有半分的浩然正气?尔等良心,也如此汝,被狗吃了吗?”

  尺破天指着苏文令,声音回荡在整个翰林院。

  轰!

  伴随着尺破天之言。

  一股愤怒之火,骤然自每一个尚有热血的学子胸腔中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