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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是朱祁镇太过离谱,一刀刀地亲手将忠臣们的忠诚之心割得粉碎,让人无奈。

  另一边,刚刚从郕王府回家,午饭还没吃完的陈循听说王直来访,颇感惊讶,亲自出门迎接。

  看过前方军报后,他并没有太大反应,像他这样的老臣,侍奉过数位皇帝,早已深刻体会到朱祁镇的荒唐。

  即便朱祁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能让他们感到多么震惊与震撼。

  王直见陈循显得很冷静,也没安慰他,转身离开陈府,将军报送至下一家。

  陈循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喝茶。直到身边家人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默默退下,留下他独自一人。

  这时,陈循才展现出内心的情绪,砰的一声,把手中珍爱的茶杯摔在地上。

  神情既痛苦又悲哀,还带着愤怒!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十分复杂。

  金濂收到消息时,正在认真整理账本,消息传来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知道朱祁镇是个无能之辈,却没想到他会废到这种程度,这真的是人干得出的事吗?

  不过很快,金濂便冷静下来了,因为他已经选择站在于谦一边,站在新皇一边,旧皇如何,与他关系不大。

  反正朱祁镇在名义上已经是个彻底的死人了,谁会在乎他在外的丢脸?

  金濂皱眉问道:“王大人,你的情报来源何处?是谁托你送来这前线战报的?”

  王直从容地饮了一口茶,答道:“此情报自是出自可靠途径,至于是谁让我送来前线军报……”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是我自愿前来的。”

  金濂瞬间领会了这位老臣的言外之意。所谓“可靠途径”,大概率是指陛下亲手递来的前线军报;而王直所说的“自愿前来”,则明确表达了他的意图。也许皇帝派遣了亲信侍从先行通报,但王直看过军报后认为由他人代为传递不便,索性主动担起这份重任。

  两人皆为智者,点到即止,无需多言。金濂端起茶杯拱手道:“此次着实劳烦王大人了。”

  “谈何辛苦,这本就是职责所在。”

  王直摇摇头,说:“看你神色尚佳,我也该告辞了,还有多家需拜会呢。”

  金濂点头起身,亲自将王直送出门外。目送对方远去,他不禁感慨万千:

  “一个时代,似乎真的要结束了。”

  “而今,正是景泰年间。”

  此时此刻,朱祁钰正在耐心叮嘱成敬。他让成敬代为问候孙太后,并暗示朱祁镇的事情恐怕已无法隐瞒。在此之前,他特意嘱咐成敬提前告知孙太后,让皇后身边的亲信有所准备。

  朱祁钰深知钱皇后性情敏感且深情,一旦得知此事,极有可能当场崩溃。能否渡过难关,全凭上天垂怜。他对这位深情的皇后印象尚可,能顺手帮忙便顺手帮一把。毕竟,这些人同为朱祁镇之祸的受害者,施以援手并无妨碍。

  朱祁钰运筹帷幄之时,于谦在小村休整数日后再度启程,不久便抵达土木堡。他登高远眺,只见漫天飞雪铺盖大地,即便掩盖了路边冻僵的尸骨,也无法遮蔽那延绵不绝的军营。

  明军在外征战素有习惯,每逢紧急状况,总倾向于扎营,将其布置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坚固。土木堡之战亦不例外。二十万精锐大军至此,仅余十余万,即便士气低迷,仍构筑了一座固若金汤的营地。

  于谦环顾四周,见层层陷马坑、圈圈壕沟、排排拒马,外加无数机关暗器,内外夹击,将整个营地围得滴水不漏。如此防线,即便瓦剌倾尽三十余万勇士不惜性命发起冲击,恐怕也会被生生逼退。

  然而,这些防御工事几近徒劳。十余万将士组成一道长长的三角阵列,向着五里外的水源延伸而去。

  望着这宛如地狱般的景象,于谦甚至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

  朱祁镇不听朝廷大臣的劝谏,执意要转移营地,结果大军刚刚出发,就被瓦剌抓住时机发起攻击。

  早在土木堡之前,明朝的精锐骑兵就已经被这位无能的皇帝消耗殆尽,等到土木堡之战时,明朝已经没有像样的骑兵部队了。

  这样一来,瓦剌的骑兵面对主动出击的明军,简直如同进入无人之地,几次穿插和分割包围,就将明军打得七零八落。

  失败就像山崩一样迅速。

  本来明军士气就很低落,经历了这些重大挫败,根本无法稳定局势。

  瞬间便迎来了全面的大溃败!

  数十位文武官员要么拼死奋战,战死沙场;要么在皇帝面前自尽,宁死也不愿被敌军俘虏。

  只有两人混进溃兵之中,侥幸活了下来。

  这是土木堡之变中仅存的两位文武大臣。

  再看朱祁镇,身为皇帝,连在锦衣卫的保护下混进溃兵逃跑的勇气都没有,直接投降,在敌军营帐里享受安逸。

  于谦想到这里,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望着眼前遍野的尸骨,整个人头晕目眩,几乎要当场晕倒。

  “大人!”

  “于大人!”

  远处传来呼喊声,于谦下意识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同守将郭登。

  郭登气喘吁吁地走到于谦面前,好奇地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于谦摇了摇头,反问:“你怎么来了?”

  “是有件事想跟于大人说一声。”

  郭登在京城保卫战结束后,领取了自己的奖励,便兴冲冲地回到大同。毕竟在这次战斗中他没费多大力气,也没捞到多少功劳,几乎是混日子混过去的。继续留在京城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还可能被文武大臣责备。于是,郭登干脆直接返回大同,直到听说于谦到了关外,就立刻赶往土木堡。他知道于谦这次来,肯定不会错过土木堡,这也算是偶然的机会,两人正好在土木堡相遇。

  “有什么事?”

  于谦皱眉问道,他对这位大同守将的印象并不好。他认为石亨“野心勃勃、毫无忠诚之心”,虽然有才能但难以真正信任,可以用但不能重用,信得过但不能完全依赖。这样的评价相当精准,无论是对当前情况还是对历史评价都十分贴切。

  于谦听后,点了点头,心中暗叹这位郭登确实老谋深算。

  郭登接着说道:“这并非我所愿,实在是形势所逼啊。若不是瓦剌如此嚣张,我们又怎么会如此狼狈?而且您也知道,京城储备的火器毕竟有限,而瓦剌的主力部队气势汹汹而来,如果我们不提前做好准备,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在和几位同事商议后,我决定先清理现场,搜集了一些有用的物资。至于那些遗留在原地的武器,无疑是最有效的缓冲。它们不仅为后续战斗提供了保障,还避免了不必要的损失。”

  于谦微微一笑,说道:“郭将军做事果然周全,难怪能够在边疆扬名立万。不过,这件事还是要尽快向朝廷汇报,以防留下隐患。”

  郭登连忙答道:“大人请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员连夜起草奏章,明日一早就送往京城。相信皇上和各位大臣定能理解我们的用心。”

  两人相视而笑,都觉得这次危机能够化解,实在是不容易。剩下的物资也堆放在宣府的仓库中,您看该怎么处理呢?”

  于谦目光深邃地看着面前的郭登。

  这小子敛财的手段真是天衣无缝。

  郭登的话包含了三层意思:首先,“我们这些边疆将领并不是白白占有物资,而是实实在在地在努力。”

  瓦剌大军虽然被打得节节败退,但并未完全溃败,他们在遭受重大损失后,频繁袭击边境以弥补损失是很正常的。朝廷把这些物资交给我们,都会用于打击敌人,朝廷不会吃亏。

  其次,“这批物资,并非我们独享。”

  不仅是大同,像宣府这样的重要军事据点也分到了一份。他们的做法确实不太好看,但不得不承认,这么多边疆军队参与进来,朝廷若想惩罚他们,也需要认真权衡这样做是否值得。

  这就是郭登的精明之处。如果这批物资由他一人独占,即便不会被杀头,至少也会惹来不少麻烦。他手下的石亨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且有爵位在身。在大同府,根基深厚,许多将士不服从他的命令,反而听石亨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皇帝对此事非常愤怒并厌恶郭登,真的可能直接让石亨接管大同,把郭登赶走!

  然而,一旦与宣府联合,局面就完全不同了。朝廷若想惩罚郭登,就必须考量这些边疆军队联合起来的力量!

  这两点虽好,但还不够保险。如果朝廷真的被激怒,两名边疆将领不过是付出一些代价罢了,根本不算是大事!

  郭登真正聪明的地方在于第三层意思:

  “宣府分大头,我分小头,剩下的全部归朝廷所有。”

  “我们已经把这些物资整理得井井有条,存放在仓库里,保证都是上等货品,绝不会让朝廷吃亏。”

  这样,朝廷既保全面子,又得到了实惠,皇帝找不出任何问题。

  郭登自然可以安心睡觉,再也不用担心被朝廷彻底清算!

  就连一贯看不起郭登的于谦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大同守将这次处理得确实巧妙至极,简直天衣无缝,让人无话可说。

  于谦盯着面前的郭登,看得他心神不定。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郭登的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