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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便出一趟远门,前后左右就得几百人伺候。

  这样的人物,突然在深夜来访,即使已经被警告过,仍然坚持要见皇帝。

  看来真的是有大事要发生。

  “让他们进来吧。”朱钰点点头,心里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让成敬去叫于谦。

  雏鹰终究要自己展翅高飞,翱翔于天地之间。

  过于依赖于谦,绝不是好事。

  况且于谦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

  要是再不加节制,有事没事都去找他,以这位老臣的身体,他又怎能承受得住?

  朱钰决定,这件事尽量自己处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找于谦。

  成敬转身出门,再次回来时,走的是偏门,而不是正门。

  深夜来访,张軏、张輗二人明显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他们来过,走正门实在太显眼,自然不能走正门。

  走侧门,同样会被人察觉,但消息多少能压住一段时间。

  这也就足够了。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张輗、张軏二人走进门来,深深一拜。

  成敬知道心疼皇帝,他们两人又如何不知自己今日深夜来访,有点犯忌讳?

  所以这一进门来,就给足了礼节,以此来表明态度。

  “我们明白陛下辛苦,也愿意体谅,可今日确实有太重要的事情,不得不来。”

  朱钰点点头,坐在书桌后面,让他们一一坐下,成敬拿起茶壶,先给皇帝倒了杯热茶,然后才给张軏、张輗倒茶。

  “朕今晚还有要事,开门见山吧,两位深夜前来,是为了何事?”

  张輗、张軏两兄弟互相对视一眼。

  由张輗开口说道:“陛下,今夜拜访,有两件事。”

  “其一,非我二人需求,而是底下人所求。”张輗硬着头皮道:“陛下,勋贵承平日久。”

  “即便我们为了这次军校,精心挑选出精锐中的精锐,可他们,终究是太平的公子哥,又怎么能比得过那些,在战场上杀出来的骄兵悍将?”

  朱钰双眼一眯,眼神莫名,稍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輗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神色尴尬地说道:“陛下……反正都有了勋军……不如在考校方面……”

  没等他把话说完,朱钰砰的一掌拍到桌子上,猛地站了起来,龙颜大怒!

  “好你个张氏兄弟!三更半夜,跑过来找朕,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抽出时间来招待你们,结果你们和朕说,是来找朕给公子们开后门?!”

  “陛下!”张輗、张軏被吓得浑身一抖,知道皇帝是动了真火,赶紧站起身来,一个两个跪在那儿,瑟瑟发抖。

  朱钰面目狰狞,双眼死死盯着面前二人,怒火渐渐平息,神色变得一片沉静。

  勋贵,都是皇亲国戚!往上数几代,谁不是皇帝的亲戚?

  有这层关系在,除非这老将敢违抗圣命,否则为了家人,他只能忍气吞声!

  去给勋贵二代狠狠踢一脚!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什么公平公正,在这些勋贵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自己的面子、能捞多少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朱钰才清楚,自己如果态度强硬地拒绝,反而会惹出麻烦。

  这会促使这些勋贵采取更极端的手段来谋取私利。

  作为皇帝,摆在面前其实有三个选择。

  第一个是放任不管,这是最差的选择。

  第二个是严令禁止,这个选择好坏参半。

  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皇帝的意志不可能真正落实到每一个角落。

  即便朱钰再怎么下命令,也难以彻底阻止勋贵二代们利用家族背景谋求优势。

  第三个选择,才是朱钰认为目前最合适的办法。

  “正所谓,堵不如疏。”于谦神情自若地出现在皇帝面前。

  “陛下,有些事想办得好,必须得绕个弯子才行。”

  “否则,怕是容易出大问题,好事也能变成坏事。”

  “人心就像洪水,硬是堵住是不行的,越堵问题越大,早晚要出大事!”

  “唯有疏导,才是正道。”

  此刻,朱钰终于明白了于谦说这些话的深意。

  有些事情,强行压制是压不住的。

  作为皇帝,如果不打算放弃,就必须亲自划出一条线来。

  引导问题的方向,尽量让矛盾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

  朱钰闭上眼睛,沉思良久。

  张輗、张軏两人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作为勋贵集团的领袖,他们从兄长手中接过权力,也接过了领导的责任。

  两人并非不了解当今皇帝的性格

  朱钰说出最终的决定,挥了挥手,让两人赶紧起身,随后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张輗、张軏闻言,又惊又喜,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皇帝的意思,他们算是明白了。

  你们要的特权,给不了。

  但作为皇亲国戚的特权,你们的孩子可以拥有无数的机会,失败几次也没关系,只要他们愿意,总能考过去。

  而这份特权的代价是,如果你们的孩子太过顽劣,他们就会成为劣等生,承受全校的批评。

  这些进入军校的人,都是什么人物?

  一个算一个,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才。

  在这些人面前公开批评,等于让受批评者社会性死亡。

  这就是勋贵能获得无限次机会所要付出的代价。

  皇帝给了他们这些勋贵里子!让他们即使跌倒无数次,也有机会重新站起来!

  同时,皇帝也收走了他们的面子。一旦失败三次,被判定为劣等生,这个劣等生及其背后的家族,就会在整个大明丢尽脸面。

  到那时,一家老小,恐怕连门都不敢出。

  对于这个结果,两兄弟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他们不是不在乎面子,只是他们很清楚,想从当今陛下的嘴里抠出点肉来,是真不容易。

  能有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微臣叩谢陛下隆恩!”

  两兄弟默契地磕了个头,随后站起身,坐回原位。

  “行了,另一件事是什么?”朱钰面色淡然地挥挥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总算把火气压下去了。

  这些大臣啊,一个算一个,真是让人头疼。

  看得顺眼的家伙,真不多!

  张軏看出了皇帝不耐烦,不敢耽搁,赶紧将他们这次前来,需要皇帝决断的第二件事说了出来。

  “陛下,我大哥英国公张辅名下有两个长子,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庶长子。”

  “按理来说……”

  “按理来说,我大哥的爵位,应该传给嫡长子,但……”

  张輗、张軏对视一眼,

  脸上浮现出极为纠结的神色。

  好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此刻,不过是最后一丝犹豫罢了。

  很快,张軏咬紧牙关继续说道:“我大哥的这位嫡长子,恐怕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朱钰差点笑出声来。

  他看着眼前的两人,眼中带着几分玩味。

  自家大哥一死,这两个弟弟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抢班夺权了。

  之前二十多年,英国公张辅的嫡长子一直是无可争议的继承人,怎么现在突然就不是亲生的了?

  到底是真的野种,还是这两位叔叔想让嫡长子变成野种,好方便他们掌控张家大权?

  朱钰心里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急着来找自己。

  算算时间,英国公的爵位已经空悬数月,再不继承,恐怕会出事。

  可这两人看起来,根本不想交出手中的权力。

  那么问题就来了:

  一旦嫡长子继承了英国公的爵位,他们还怎么继续控制张家?

  所以,这两个人便去找了皇帝,打算从根源上直接否定这位嫡长子的继承资格!

  朱钰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有意思,二十多年的大儿子,你们一句话,就成了野种。”

  “有什么证据?”

  张輗和张軏脸色难看。

  张軏小声回答:“回陛下,没有证据。”

  朱钰笑了笑,问道:“真有意思,行吧,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

  “那嫡长子就是个野种。”

  “可是,英国公不止一个孩子,他不是还有个庶长子吗?难道那个也是野种?”

  朱钰还挺好奇,这两个人搞定嫡长子之后,又该怎么处理庶长子?

  难道他们打算把这位庶长子也变成野种?

  张軏嘴唇动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反而是张輗一脸无奈地说道:“陛下有所不知。”

  “我那大哥的庶长子,如今才七岁。”

  听到这话,朱钰愣住了。

  英国公张辅年纪不小了,他的这两位弟弟,胡须都已经白了。

  他的那个嫡长子,今年应该快三十了。

  怎么这个庶长子,居然才七岁?!

  这年龄差距,未免太大,有些异常了。

  朱钰心中开始琢磨,难道这两个人不是在糊弄自己?

  张辅的嫡长子真的是外来的野种,而庶长子才是真正的亲生儿子?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这两个儿子之间的年龄差距这么大?

  说起来,张辅确实孩子不多。

  朱钰眯起眼睛,一边打量着眼前的两兄弟,一边思考这件事是否可信。

  张輗和张軏坐在那里,焦急万分,如坐针毡。

  没过多久,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过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成敬将茶水倒掉,重新续上滚烫的茶水。

  朱钰这才开口道:

  “行吧,按你们的意思来。”

  “嫡长子血脉存疑,不适合继承英国公爵位。”

  “庶长子虽是庶出,但血脉纯正,理应继承英国公之位。”

  张輗、张軏两人大喜过望,立刻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等谢陛下隆恩!”

  这“谢恩”,是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他们继续掌控张府的恩情。

  英国公的庶长子今年才几岁?一个七岁的孩童,站在众人面前,恐怕连话都说不利索。

  这样的一个孩子,即便继承了英国公之位,又怎能真正掌握实权?

  真正掌握这份权力的,终究还是张輗、张軏两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