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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意识地,朱钰想到了乾隆皇帝,想到了那些奢靡享乐、搜刮民脂民膏、不配为人君的之辈,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这样的坏风气,不应该保留下去。成敬,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你要先告诉朕。”

  “你收下的那些礼物,原样退还回去吧,以后再有人来送礼,就别收了,让他们回去。”

  “如果他们问起,就说朕不搞这一套,有这些钱,不如用在百姓身上,说不定能救活不少人,别整天弄这些没用的奢侈品。”

  “奢侈品”这个词还挺新鲜,成敬却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红袍大太监,整座皇宫十万官宦的老祖宗,恭敬地俯下身来,说道:“谨遵陛下之命。”

  随后,找了个机会离开书房,就把这事安排下去了。

  朱钰则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想到几天后就要举行的祭祖大典,眼中闪过一丝炽热的光芒。

  他可不打算老老实实地按流程走完这次大典。

  在这次祭祖之上,朱钰打算做一件大事。

  ……

  几天后。

  于谦带着金濂,在锦衣卫的护卫下,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

  他们到达京城的第一站,就是郕王府的书房。

  将这次出行的收获和心得,一一与皇帝交流。

  朱钰听得认真,心里却在暗自思考,该如何提高推行农庄法的效率。

  于谦在这方面确实做得不错,但他毕竟只有一人。即使再加上金濂,想要全面推广农庄法,恐怕也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

  必须得想个办法,找一些人来帮忙才行。

  朱钰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于少保,这件事非常重要,光靠你一个人忙活,肯定是不行的。”

  “朕打算找些人来帮你,你看该从哪里开始?”

  不耻下问,是这几个月以来,朱钰学到的最宝贵的一项技能之一。

  作为皇帝,不懂就不要硬撑。胡乱指挥、瞎折腾,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咨询专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谦听后,神色有些忧愁,不知该如何回答皇上。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很难推动农庄法的推行?

  于谦早就想找个帮手了。

  可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没有提出来要找几个帮手。

  这是为什么?

  农庄法的推行,讲求效率,再多的人也都能顶得上!

  如果于谦指定某个人,或者指定某些人来帮忙,难免会被人说是借机揽权。

  或许皇上不会因此和他产生隔阂。

  但这种瑕疵,能避则避。

  免得以后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又在背后嚼舌根,尤其是那些言官,一个个跟疯狗似的,咬起人来可是不讲情面的!

  金濂想了想,向前一步说道:“陛下,臣僭越了,倒是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行了,你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朕赦你无罪,说吧,说吧。”朱钰随意地挥挥手,这金濂又来这套。

  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金濂这才把自己的主意慢慢道来。

  大明朝廷过去储备人才的地方,只有一处,叫翰林院,人才大多出自这里。

  后来改制,又多了个文渊阁,翰林院逐渐权力被架空,影响力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一个储备人才的地方。

  原本的职责和权力,大多被文渊阁取代。

  久而久之,到了今年,翰林院不知不觉已经储备了大量人才,留在京城等待机会,希望有朝一日能谋个好职位,施展抱负。

  “这翰林院,大概能满足陛下的需求,至少在人才数量方面,绝对是足够的。”

  “只是……”金濂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毕竟是翰林院的人,脚不着地,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和百姓沟通起来,可能会有些困难。”

  朱钰眉头微皱。

  他对翰林院里那些书呆子早有耳闻,但还没有真正接触过。

  把这些个不接地气的人派出去,真的不会对农庄法的推行起到反作用吗?

  朱钰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于谦,希望他能给点建议。

  身边的同僚都已经主动发言,于谦自然不会再沉默下去。

  思索片刻,于谦终于给出了建议:

  “陛下,翰林院的人才中,有一部分是死读书、读死书,脑子里全是书。”

  “读经背书,肯定是有点本事的,写试卷、答考卷、搞八股文,也是一门硬功夫。”

  “但让他们去和百姓沟通……”于谦摇了摇头。

  “不过……”于谦话锋一转,“翰林院里头,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才。”

  “只要精心挑选,还是能挑出一些来的。”

  “微臣可以将他们带在身边,先培养一段时间,看他们的表现,再决定是否让他们独当一面。”

  “这样一来,就能把风险降到最低,同时提高农庄法推行的效率。”

  智者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于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智者,但在处理国家大事时,他确实总是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像这翰林院的事情,就是如此。

  早在农庄法实施之前,于谦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甚至提前准备了一份名单。

  此时皇帝问起,于谦顺理成章地将这份名单交了上去。

  “陛下,这些是微臣认为,比较合适的人选。”

  朱钰眉头一挑,接过名单一看。

  名单上的名字大多并不熟悉,他对历史了解不深,尤其是大明这段历史,只对少数关键事件和人物有较深刻的印象。

  “朕认识的这些人,在历史上大多评价都不错。”

  “少数人虽然郁郁而终,但民间口碑很好,可惜直到最后都没能施展抱负。”

  朱钰把名单放在桌上,用镇纸压住,笑道:“看来于少保早就有所准备啊。”

  “好,这份名单,朕就批准了。”

  说罢,皇帝伸手拿起印章,轻轻盖在这份名单上。

  朱钰神色忽然严肃起来:“传翰林院大学士、翰林院传读学士、翰林院传讲学士……等人,配合于谦推进农庄法。”

  “年关一过,此令生效,除非重病或有特殊原因,不得违抗。”

  说到这里,朱钰顿了顿,左手举着大棒,右手拿着胡萝卜,这是皇帝的常规操作。

  “农庄法的推行,难度很大。”

  “表现突出者,必定重重有赏。”

  至此,这条圣旨算是宣读完毕。

  朱钰脸上露出笑容,转过头问道:“成敬,都记下来了吗?”

  身穿红袍的老太监恭敬地俯身答道:“回禀陛下,都记下了。”

  朱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书房内的气氛也随之放松。

  于谦和金濂互相看了一眼,后者的眼神中更是感慨万千。

  没有真正体会过皇帝对于谦这种近乎无条件的支持,像他们这些大臣,有时真的很难理解于谦与皇帝之间的关系。

  此刻因为于谦的关系,金濂也算是稍稍感受到这份无条件的信任,要说心里没一点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回顾正统年间,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一心为国,忠心报国!最终却死于皇帝的猜忌与疑心。

  不知有多少杰出人才,在皇权反复无常中辗转挣扎,如同被血肉磨坊反复碾压一般,渐渐失去了骨气,变成了他们最厌恶的模样。

  再对比如今,态度明确,意志坚定,目光深远而锐利,用人不疑的大明新帝。

  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大到让人几乎绷不住情绪。

  金濂眼角甚至泛起了一丝泪光。

  这位户部尚书趁人不注意,悄悄低下头,轻轻抹了下眼角。

  “金大人,怎么了?”朱钰疑惑地关心道。

  金濂笑着回答:“回陛下,眼睛里不小心进了沙子,已经没事了。”

  朱钰点点头,若有所思。既然金濂不愿多说,他也就没有追问。

  朱钰转而主动提起另一个话题。

  今年过年送给百官的礼物,基本上已经准备妥当,这两天就要送出去了。

  “正好你们两位都来了,干脆把礼物带走吧。”

  这确实有些不合规矩。

  但没关系,权力逐渐稳固的皇帝,大臣说砍就砍,偶尔越点小规矩,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此举会让一些官员对皇帝心生不满,甚至产生怨恨。

  可话说回来,

  这些人连这点小事都敢对皇帝不满意,这样的角色,朱钰如果一味遵守这些琐碎的小规则,还能指挥得动他们吗?

  恐怕不行吧!

  所以,到最后也差不多是没差的。

  书房内,两位大臣面面相觑,低头致谢,随后依次退下。

  等到两人都离开后,朱钰靠在书房的椅子上,感到由衷的欣慰,也感到深深的疲惫。

  作为一国之君,尤其是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好皇帝,他最近确实太累了。

  不过,自己选择的道路,哪怕咬着牙,也得一条道走到黑。皇帝可不能回头,一旦回头,便是无尽的血腥,无尽的杀戮!

  尤其是他的皇帝宝座,并不是特别正当,也不完全符合宗族礼法,是文武百官拥护出来的皇帝。

  这就更不能轻易动摇,左右摇摆了。

  别看现在朱钰如日中天,风光无限。

  实际上,从登基以来,一步步走到今天,他一直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一旦犯了明显的错误……

  文官集团,是不会给他这个皇帝第二次机会的!

  “于少保,金尚书,来来来,这是陛下给你们二人的礼盒。”

  “别急着走,还有这个,这些是陛下亲笔写的贺信。于少保的这份,可是陛下写的第一个,剩下的这些,都是宫里的老伙计们印的,但也是陛下的亲笔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