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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罚俸六个月。”于谦身为兵部尚书,对律法十分熟悉,立刻给出了答案。

  皇帝愿意按规矩来处理,于谦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按规矩来处理总比皇帝一时性起,按个人意愿处置要好得多。

  当今这位天子,向来铁面无私,于谦作为皇帝身边的心腹,对此深有体会。

  若是按照皇帝的个人意愿来处理,这两个人恐怕免不了砍头,甚至可能被满门抄斩。在规矩上,这也不是说不通的。

  毕竟,这是封建王朝!

  而在封建王朝里,皇帝就是天,就是神,皇帝的意志,就是规矩!

  “免俸之事,就算了。”朱钰经过深思熟虑后,给出了最终的处理结果。

  “看看你们两人的模样,读书人,喝了几两酒,就醉成这个德性?成何体统!”

  “这样吧,就罚你们三年之内,不准喝酒。”

  朱钰其实明白,在别人眼里,自己很可能已经和暴君划上了等号。

  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很像一个暴君。

  自从登基以来,天天都在杀人,天天都在砍头,菜市场的血,就没有凉过。

  就算是这样,锦衣卫的大牢还是人满为患,犯人三五人一间都装不下,最近已经在筹备扩建了。

  这样的情形,说他一句暴君,还真不算过分。

  历朝历代,像他这么狠的皇帝,真不多见。

  但朱钰心里,其实一直有一杆秤,没有被杀戮的欲望蒙住眼睛。从头到尾,他的杀戮都有理有据,不是胡乱杀人。

  成敬杀的人,是那些不听话的不稳定因素,是朱祁镇留下的隐患。

  不杀不足以平息人心,不杀就不能掌控皇宫,不杀必定会危害到家人,不杀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朱钰让成敬痛快地杀了个干净,从上到下,彻彻底底地清理了一遍。

  这是为了确保后方无虞,也为了让以后他搬进皇宫时,能有一个干干净净、不用提心吊胆的皇宫来迎接自己。

  卢忠杀的人,都是些乱臣贼子,要么是受贿、欺压百姓之徒,

  要么是勾结外敌、求荣、只顾私利、无视君主之人。

  这些人,或许身份尊贵,或许有功在身,甚至可能是勋贵之家。

  但要说他们该不该杀?

  那当然是该杀的!

  杀他们一遍还不够,杀他们一遍还不能偿还他们的罪孽。

  朱钰让锦衣卫抄了他们的家,男人要么被斩首,要么流放边关充作苦役,相当于变相的奴隶。

  女人则被送入教坊司,容貌好的充作,其余的也安排得妥妥当当,榨们最后一点价值。

  以此来让他们偿还罪孽。

  确实。

  在外界看来,在文武百官看来,这种惩罚实在太重太重了。

  在他们眼里,皇帝应该用更稳妥、更温和的方式去惩罚或处理。

  毕竟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满朝文武百官,谁能肯定自己不是下一个呢?

  但在朱钰看来,他只是按照律法,给这些人应得的惩罚罢了。

  他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都在彰显六个字:

  “公平、公正、公开!”

  正因为朱钰真正做到了这三点,

  所以他现在的形象,在外人看来,才和暴君没什么两样。

  但这并不意味着,朱钰真的成了一个暴君。

  不管别人怎么看,朱钰内心始终清醒,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就像现在的情况。

  两个七品的小官,如果皇帝愿意,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杀了他们。

  谁敢说什么?又有谁会替他们说话呢?

  但朱钰就是没有动手杀他们,不仅没有杀,反而把他们的惩罚,从罚俸半年换成了禁酒三年。

  这是考虑到大明官员的俸禄本就微薄,一旦被罚半年,不受贿,基本上活不下去,更别提养活家人了。

  罚半年俸禄,等于逼他们去受贿,逼他们向家族低头,成为家族手中的一把刀。

  相比之下,禁酒三年在这个人人嗜酒如命的时代,在外人看来或许更重。

  却让这两个七品小官,有了选择做一个好人的权利。

  皇帝的心思,就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惜在场众人虽然聪明人不少,但真正能看懂这一点的却寥寥无几。

  大多数人以为,这是皇帝在故意展现宽宏大度,所以才轻描淡写地处理。

  只有少数几个人,像于谦、成敬这样的皇帝心腹,才能真正体会其中深意。

  “陛下,真是千古明君。”

  于谦知道自己身上有毛病,不适合多喝酒,否则容易咳嗽不止。

  但他还是忍不住举起酒杯,远远地敬了一杯皇帝。

  眼前的这位年轻天子,值得他敬这一杯!

  朱钰笑着举起酒杯回礼,杯子在嘴边轻轻一碰,并未真喝。

  最后袖子一挥,朗声道:“各位,还愣着干什么?”

  “乐!奏起来!舞!跳起来!”

  话音刚落,胡濚立刻打了个手势。

  宴会再次热闹起来,们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引得众人目不转睛,清亮高昂的歌声更是令人拍案叫绝。

  东城教坊司为了这次大宴,在皇帝面前好好秀一把本事,真的是把压箱底的本领都拿出来了。

  不仅派出自己的王牌,整个东城教坊司现在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守在教坊司没来参加宴会。

  同时还邀请了平时喜爱歌舞、技艺精湛的诸多名门闺秀,一同参加了这次宴会。

  刚才引起朱钰注意的那位“仙女”,正是因实力出众,被东城教坊司邀请,以王牌身份出场领舞。

  朱钰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群从高台上依次退下,去休息。

  莺莺燕燕中,一个身穿白裙、身材婀娜的似乎感受到目光,嫣然回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好与皇帝的目光相遇。

  朱钰微微一怔,笑着举起酒杯。

  那女子俏脸通红,慌忙转过头去,跟着同伴走下舞台,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

  “真是个妙人啊。”即使看不清她的模样,凭借自己前世身为兵王,桃花缘不断的经历,朱钰也能判断出这绝对是个绝世。

  放下酒杯,他也没说什么,自己是皇帝,不是,总不能看见一个美女就喜欢上,然后把她绑回去当压寨夫人吧?

  摇了摇头,朱钰站起身来。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今天还是早点回去吧,家里还有一个汪美麟满心幽怨地等着呢。

  剩下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于谦对成敬眨了眨眼。

  “成敬大珰,这个时候不出手,还要等什么时候啊?”

  一个职业的职责,总是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改变。

  无论是在明朝之前还是之后,太监的职责一直在不断变化,随着皇帝的心意而变动。

  正统年间,朱祁镇穷奢极欲,他身边的太监自然也就有了“花鸟使”的职责。

  听起来很高雅,但实际上做的事情就是拉**,不过皇帝的对象都是大家闺秀,说话就不能太难听,所以才叫“花鸟使”。

  本质上,和嫖客与青楼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多大区别。

  成敬前段时间一直在寻找朱钰感兴趣的歌姬,正是出于他的职责。

  他亲手埋葬了上一任大太监金英,这点没错。但在讨好皇帝这方面,成敬一向是充分借鉴前辈的经验,好的部分都接受,坏的部分都摒弃。

  “花鸟使”显然属于好的部分。

  但经过深思熟虑后,成敬却摇了摇头,笑着回答:“于大人不知,陛下更喜欢顺其自然。”

  “咱们这些身边人,就按陛下的意思来吧。”

  “强扭的瓜,不甜啊。”

  于谦眨了眨眼。

  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红袍太监有点陌生了。

  这还是一个红袍太监该说的话吗?

  什么缘分不缘分的,都可以安排啊。

  不就是一次偶遇嘛。

  美妙的邂逅,“巧合”的爱情,这些都可以安排!

  大不了事后跟皇帝说一声就是了。

  而且皇帝也不一定看出来。

  怎么这个大太监就这么死脑筋呢?

  于谦还想再劝几句,就看见成敬已经恭敬地俯身离开。

  他只好无奈地闭上了嘴。

  旁边的金濂放下酒杯,叹了口气。

  “缘分啊,缘分。”

  “陛下如今,只有一个子嗣。”

  “要是光靠缘分,哪年才能再多生两个皇子?”

  众所周知,封建王朝的太子、皇子,都是消耗品。

  作为一个鼎盛时期的封建王朝,不死上几个太子,十几个皇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皇室。

  如今只有一个太子,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不小心,文武大臣们斗起来,指不定就没了。

  到时候,皇帝膝下无子,只有一两个女儿,这像话吗?

  让下面的文武百官,还怎么效忠?

  “回头得去劝劝陛下。”于谦心里暗自想着。

  与此同时,大草原上也在过年,却没有那么多莺歌燕舞,灯红酒绿。

  瓦剌距离大明较远,受到大明的影响很轻,经历过连年战争后,更加抵触来自大明的文化。

  随着国师也先下令,瓦剌内部对大明文化极为排斥,因此并没有过年的习俗。

  草原上的另外两支,比如以脱脱不花为首的元朝后裔,情况则有所不同。

  他们深受大明文化影响,非常认同大明文化。

  这种认同不仅体现在贵族学习汉语、说汉话以此为荣,也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他们也有过年的习俗,每逢端午等节日,也会一同庆祝。

  但今年冬天,三者之间却并没有太大差别。

  草原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更加寒冷。

  原本极为罕见的白毛雪,每隔几天就会下一场,每次大雪过后,都有许多人失踪,许多牛羊和帐篷都被彻底掩埋在白雪之下。

  草原上的各大势力,本来就在之前的战争中损失惨重,如今又遭遇小冰河期的侵袭,即使心里想着过年,最终还是有心无力。

  尤其是瓦剌,损失最为严重,后续始终无法弥补,生存变得异常艰难。

  一个难题也因此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国师,这是那个大明皇帝的要求。”

  “他希望我们给他举办赐岁大宴,总计需要一万头牛、四万头羊,各类粮食无数,还要三千三百三十三名歌女、舞姬日夜歌舞。”

  “他说,这是最低规格,不能再低了。”

  也先愣愣地看着眼前禀报的手下,整张脸顿时变得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