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谢枝韫的突然敏感,沈舒白的神情丝毫没有变化。

  今天天气好,日照从玻璃幕墙映进来,落在他的眉眼。

  这个男人整张脸都挑不出瑕疵,连眉毛也生得好,毛流感清晰,比画出来的还要精致。

  他打开保温桶,又给她加了一勺汤和几块排骨。炖了几个小时的广式靓汤,骨头都炖烂了,抿一下就脱骨。

  “认识这么多年都没有追到你,怎么还好意思一直往你跟前凑?如果我是他,连朋友都没脸跟你做。”

  “……”

  还以为他突然提起她的十八岁是要说什么,合着又在暗戳戳,不对,他这根本就是明晃晃地贬低人家了。

  谢枝韫好气又好笑,靠着椅背看着他。

  堂堂太子爷,对付情敌的办法怎么这么幼稚?

  她轻哼,声音有些骄纵:“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追的人好吧,跟我认识十年以上的男性朋友多的是,照你的说辞,我岂不是要前男友满天下?”

  这句话不知道哪个字触动男人的神经,他抬眼看她,目光深邃:“谢枝枝,你就是记性太差。”

  怎么又是这句话?

  从他们刚结婚开始,他就总说她记性差,她到底哪儿差了?

  结合他刚提到的话题……谢枝韫咦了一声,上下打量他:“你……该不会是跟我交往过,又被我抛弃,并且忘记的哪个前男友吧?”

  沈舒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谢枝韫噗嗤一下笑出来。

  她当然是开玩笑的啦,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她从小就很卷王,忙着发愤图强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去招惹清纯少男?

  早恋只会乱了她的道心——就算是长成沈舒白这样的少男也不行。

  沈舒白敛下眼皮,语气里的情绪听不明白:“自己去想。”

  “现在是你追我,你脾气还挺大。”谢枝韫撇嘴。

  沈舒白觉得她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哪敢对她耍脾气?

  喝完汤,谢枝韫抽了几张湿纸巾擦干净桌面。

  沈舒白忽然说:“我下午要回港城,大概三四天后再回来。”

  谢枝韫顿了一下,然后就“哦”了一声。

  想到他上次回港城被他爸罚跪祠堂一天的事儿,她故作漫不经心道。

  “小时候我挺皮的,经常把我爸妈气得恨不得打我一顿,但是我这人识时务,他们要打我,我就哭,卖惨嘛。”

  “说其他同学的爸爸妈妈每天都会去学校接他们,学校有什么亲子活动都会参加,哪像我的爸爸妈妈,只会叫秘书代劳,那我只能自己跟自己玩,‘你们不教我,我怎么能知道什么是过度’……”

  “我的意思是,你爸妈要是教训你,你也可以跟他们苦肉计,就提你被偷走的事,他们肯定就舍不得对你做什么。”

  沈舒白当然听得出来,她是怕他回家被父母追究一直留在京城不回去,所以教他应对的办法。

  他眼底掠过几分笑意说:“你以为我是你……”

  谢枝韫瞪眼:“什么意思?”她给他出谋划策,他还嘲笑她?

  沈舒白很有求生欲地将后半句话改成:“……你以为我是你小时候?我现在哪做得出这种事?”

  谢枝韫想想也是。

  沈舒白突然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的手掌大,盖住她整个头顶,谢枝韫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抬起眼睛看他。

  就还挺像一只……被摸摸头的猫。

  “我被偷走的事,唯一的罪人就是那个人,跟其他任何人无关,尤其是爸妈,不好拿那件事去刺激他们。”

  谢枝韫抿了抿唇,别开头,有些委屈和不甘心地嘟囔:“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父母的错……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很不懂事一样。”

  沈舒白眼底的笑意更深,手指**她的头发里,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

  “……”

  来接沈舒白的车到了谢氏集团楼下,他就先走了。

  谢枝韫将桌边的文件拿过来继续工作,结果打开最上的那一份,就看到文件里夹了一张色彩丰富的水彩画。

  画的是……她。

  谢枝韫愣愣地看着,很快认出这是什么时候的她——

  那天她工作上遇到难题,有个地方怎么都想不通,一只手托着脸颊,将笔放在鼻子下,噘着嘴顶着,看着窗外。

  只是一个很寻常的日常,被他看到了,在他眼里就变成了一幅五彩斑斓的画。

  谢枝韫摸着画,这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细腻的指腹能触摸到纸张与水彩的纹理,就像摸到了沈舒白下笔时的温度。

  她咬住下唇,胸口的情感突然间激荡得很厉害,她看了很久,才拿起手机,拍照发给沈舒白。

  沈舒白在去机场的路上:“是今天的礼物。”

  他说过,他每天都会给她送礼物,直到他追到她。

  她没有回缦合的一个星期,他也每天都让人送东西,并不是每次都是贵重物品。

  有时候是一个色香味俱全的饭盒,有时候是他拍的日落。

  而今天是他画的她。

  谢枝韫趴在桌子上看着画,心情繁复。

  难道真的要妥协,退一步,跟他试试异地恋?

  可明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却还一意孤行地自讨苦吃,不会显得很蠢吗?

  ……

  沈舒白这次回港城是为工作,也顺便送他母亲回去。

  飞机上,应如愿问他:“你跟枝枝谈出结果了吗?”

  “没有。”

  沈舒白道,“我最近在查一件事,在我查清楚之前,暂时不考虑其他。”

  飞机开始起飞,沈舒白看向窗外,京城在飞快远去。

  他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这次只是回去三天,能出什么事?

  想了想,他侧头对后座的行雪说:“等到港城,你定最近一班飞机再回京城。”

  行雪不明白他这个安排的用意:“少爷想让我做什么?”

  沈舒白:“你这几天留在枝枝身边,寸步不离,她有需要就帮助她,她有什么事马上告诉我。”

  行雪明白。

  ……

  深夜,缦合。

  谢枝韫在床上睡熟了。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独自站在海边,夕阳将周围的环境折射到海面,色彩丰富,从深蓝到橙红,既温暖又梦幻。

  如此美景,她却无心欣赏,她似乎在等什么人,越等越着急,来回踱步,在细沙上踩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来回走了几圈后,终于听到身后传来窸窣声,应该是她等的那个人来了。

  即便是在梦中,谢枝韫都能感觉到自己那一刻的高兴。

  她立刻回头。

  然而。

  还没看清来的人是谁,一股大力就袭上她的后背,直接将她推进海里!

  落水的瞬间,她的身体仿佛变成海绵,吸入超出她本身重量十数倍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朝海底深处沉去,无论怎么挣扎都游不起来,五脏六腑更是被海水挤压,她痛苦至极,甚至觉得自己就会这么死去……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只手抓住了她,将她从海水中拉出来!

  “小姐,小姐?”

  谢枝韫猛地睁开眼,同时抓住那只摇自己的手!

  是谁?

  卧室里没有光,谢枝韫立刻起身打开床头灯,然后就看到了——行雪!

  谢枝韫一愣。

  行雪低声问:“小姐,您做噩梦了吗?”

  谢枝韫即使已经醒过来,但梦里的溺水感还没有完全褪去……因为太真实了,就好像她真的坠海过那样。

  她喉咙滚动,定定地看着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行秘书,你怎么会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