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如听着他的话,却没有信的力气。

  日子那么长,是谎言,是不存在的,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

  她没有那么长的日子,她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

  这一个月,她想过的开心一些,不想再吃苦苦的药,不想再做醒不来的噩梦,也不想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仅此而已。

  “沈砚,我会等着的。”

  他曾给予她谎言,那她也回馈他以谎言。

  “清如。”

  宋清如看他。

  “我很久,没有抱过你了。”

  宋清如没说话。

  沈砚垂下头,有些无措,他笑了笑:“我……我知道了。”

  就在快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宋清如忽然开口。

  “看电影吧。”

  沈砚脚步停住,眼中像是花开一般浮现笑意,他生怕宋清如反悔似的,迫不及待道:“好!”

  客厅的灯灭着,巨大的屏幕上海阔天空,人潮拥挤,男主角拿着牌赌赢了一张船票。

  是宋清如以前喜欢的《泰坦尼克号》。

  这一次,沈砚没有觉得一部电影翻来覆去的看有什么不好,他觉得这样和宋清如倚靠在沙发上,屋里只有他们彼此两个人就已经是难得的恩赐了。

  电影的男女主相遇,在船舱里起舞,光影流转,印照在宋清如的瞳孔里,连带着她的眼眸也在发亮。

  沈砚的心脏很疼很疼,他一次次的伤害她,对她冷言冷语,放肆自己的坏脾气,他在她这里从没有真正长大,一直都是个坏孩子,所以无数次的错过了她的美好。

  渐渐地,他们像在大学时一样,依偎在一起,聊构图,聊角色,聊主角的命运,时不时夹杂着几句笑,高潮片段又一齐沉默悲伤。

  直到电影结束,宋清如泪流满面,久久不能释怀。

  露丝和杰克,此生不复相见。

  沈砚给她擦眼泪,说:“那些都是电影而已,有很多个电影,很多个世界,下一次,我们看美好的世界,美好的结尾。”

  宋清如垂眼,摇了摇头。

  “我们只有这一个世界。”

  我们没办法选择。

  沈砚说:“可我们不到结尾。”

  他想,不到结尾,他们的结局还有机会纠正。

  宋清如不再哭泣,她看向了沈砚。

  眼里有那么一刻,不再刻薄不再陌生,而是和曾经温和的她一样,让人喜欢又让人心碎,只要穿着白色的衣服就依旧纯洁。

  他凑过去,想吻宋清如。

  可是,气息触碰到宋清如的那一刻,怀里的人却忽然向后躲开,惊诧害怕的看着自己。

  方才流光溢彩的瞳孔在一瞬间变成了恐惧的光。

  沈砚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他无措的道歉:“清如,抱歉我……”

  可手还没碰到宋清如,宋清如忽然痛苦的皱起眉,难以控制的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她没怎么吃东西,只能吐出发苦发涩的黄水,手指扣着地板痉挛扭曲,不知天昏地暗。

  这个样子,吓坏了沈砚。

  他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清如,你怎么了?”

  “别碰我……很恶心……”

  很恶心……

  她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沈砚不敢往后想。

  可他还是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已经被……”

  宋清如麻木的眨着眼睛,抬起被生理性眼泪浸湿的眼睛,看向沈砚。

  沈砚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些过分。

  “我只是……”

  “是。”

  沈砚怔住了。

  “是,怎么样?满意了么?”

  沈砚皱了皱眉,摇头否认:“不可能。”

  “沈砚,真是难为你了,这么多天耿耿于怀,却能忍这么久,甚至纡尊降贵的和我看电影……不过,总算是问出来了。”

  像是被戳破心事,沈砚自顾自地否认:“我只是担心你。”

  “是啊,担心我。”

  宋清如忽然笑了。

  又是这样的笑,每次都用这种笑刺疼自己的心。

  沈砚不觉得自己今晚还做错了什么,他已经那么小心翼翼了,他只是多问了一句话而已,宋清如为什么又像个刺猬一样多想?

  他到底要怎么做?

  宋清如擦了擦嘴角,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去解衣服的扣子,伸出手,去够沈砚的脸。

  “好啊,那我们两个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当做我没有去过那家医院……”

  沈砚猛的一顿,肉眼可见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手指。

  仅仅这一步,宋清如便明白了。

  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沈砚这个人,从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半分,自然也不会接受自己的妻子有被别人碰过。

  所以他,心怀芥蒂。

  宋清如没有过,可她就要这么说,她就是要沈砚难过。

  但是,为什么看到他往后退半步,难受的是自己呢?

  沈砚低着眼睛,不敢看她。

  他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宋清如要说出来,哪怕她撒谎,他也会信,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砚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被宋清如彻底击,他没办法再装傻,没办法再置若罔闻,当这个事实像一座大山一样砸过来的瞬间,沈砚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接受不了。

  沈砚许久后开口,用温和的语气说:“我……我去趟公司,今晚不回来了。”

  然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要冷静一下。

  宋清如麻木的看着合上的门,又一次一个人被留在了这个大房子里,可这一次,她没有再流眼泪。

  她只是缓缓合起衣服,进了卫生间,拖着瘦弱的身体,将地上的一片狼藉清扫干净。

  回到卫生间的时候,宋清如看向了镜子。

  她是忽然意识到镜子里的人不像自己的,像一个陌生又麻木的躯壳,是虚假的,真正的她被困在里头,很痛苦很痛苦。

  她拿起洗漱台上的眉刀,重新打开衣服,在躯壳上面划了下去,看着血液从胸口流出,真正的自己爬满整个身体,好像快要破壳而出。

  宋清如忽然笑了,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甚至像是害羞一样捂住了眼泪。

  果然啊,还是这个办法最管用。

  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宋清如想,等这里再划开二十五道口子,真正的她,就可以从这个躯壳里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