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把婚纱送了上来,摆在沈砚的面前。

  此刻,橱窗外的暮色渗进婚纱店,那件露背鱼尾婚纱静静立在阴影里,缎面流淌着珍珠光泽。

  沈砚的手指悬在空气里,小心翼翼的触碰那些缀满碎钻的蕾丝——到时候清如见到了,她一定会很喜欢。

  段婷也人们本来还对之前沈砚和段婷之间订婚的消息半信半疑,此刻看到沈砚发出的正式公告,算是彻底打碎了之前的“谣言”。

  很可笑,连沈砚自己都觉得可笑。

  上次放出订婚的消息是为了气宋清如,现在公布婚礼的消息也是为了宋清如。

  逼迫她的,等待她的,都是他。

  这个世界上如果比离开更让人害怕的,就是消失。

  沈砚偶尔会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宋清如不是离开了,而是消失在了自己世界,永远的。

  一想到这个想法,沈砚就不可控的害怕起来,那种害怕几秒的时间就能转变成生理性痛苦,拧的心脏疼。

  沈砚不敢胡思乱想,也不能胡思乱想。

  以前宋清如说过,人说出的话是有口业的,一旦说了,就有可能会真的降临。

  清如才不会不要他。

  宋清如怎么会不要沈砚呢?

  他们是年少就捆绑在一起的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分开。

  他等着她回来结婚,他等着她……一定会回来和他结婚的。

  她会穿上这件婚纱,再一次戴上他的戒指。

  宋清如不会让他难堪,也不会留下他一个人。

  沈砚已经说不清自己是笃定,还是在催眠自己。

  但是他好像忘了,是他先不要宋清如的。

  宋清如也不喜欢他了。

  ——

  陈特助打电话过来,惊醒了沈砚。

  他昨晚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宋清如在哭,坐在黑漆漆的地方抹眼泪,后来就变成了流血,他就酗酒,一瓶一瓶的喝,这才睡到天亮。

  “喂?”

  “沈总,婚礼场地都布置好了,咱们今晚就得赶过去。”

  “好,订机票吧。”

  去慕士塔格峰,清如就在那里,她……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沈总,听说窦医生……昨晚就赶去了新疆。”

  沈砚已经对旁人生不出敌意了,他太累了,没心思去算计其他的,还是窦临提醒他。

  “窦医生看样子不像是去参加婚礼,整个人脸色也不太好……”

  沈砚凝固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一瞬间出窍,混沌的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太太她……出了什么事?”

  “不可能。”

  沈砚果断的否决。

  宋清如什么病也没有,一颗肾……一颗肾也绝不会让她出什么事。

  宋清如只会好好的。

  算命的都说了,她是长命百岁的命格,八字硬着呢。

  “我现在去机场,明天婚礼准时开始,清如一定会来的!”

  陈特助听见电话里沈总有些慌乱的声音,欲言又止,他知道,沈总的心已经碎了,这时候如果再说什么,他只会崩溃。

  从来没见过雷厉风行的沈砚这么脆弱害怕过,连一个可能都能让他方寸大乱。

  陈特助默默叹了口气。

  沈砚在上飞机前的最后一刻,握紧了宋清如的照片,还有给她准备的戒指,看着婚纱被运走。

  他的面色苍白的厉害,好像是缺了宋清如那颗解药。

  但沈砚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还要等宋清如回来了再爱她了,他绝不能出事。

  “清如,你会来的,对吧?等风吹起来的时候,整座山都会为我们祝福。"

  无人应答,只有他指尖的戒指孤独的还在,像截燃到尽头的灯芯。

  沈砚的眼眶突然红了,他把眼睛埋在掌心的照片上,久久没有出声。

  ——

  清晨的露珠在草地上泛滥,像昨夜碎掉的星光。

  这场婚礼办的太仓促,尽管沈砚的面子天大,可来的人也不多,一半都还在路上。

  直到日出染红白纱时,顾鄞第三次看向了婚礼的入口。

  宋清如始终没有出现。

  司仪和神父看着时间渐进,却从头到尾没见过新娘,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花栏上不是让摆上向日葵吗?快去准备。"沈砚一夜未眠,此刻有些疲惫,撑着蹭过结霜的木桩,说:"清如喜欢向日葵的,一定要有。"

  沈砚恍惚看见二十三岁的宋清如站在图书馆雨檐下,发梢滴着水,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宿舍?

  未拆封的婚纱在雪地里像是冻得僵硬,她也在等待有人能穿上她。

  最后一支烟花棒炸开时,顾鄞终于听见她的声音。金红色火星在空中拼出"我愿意"的轮廓,雪地里浮现两行并排的脚印。

  他追着幻影狂奔,怀里的银镯突然坠落,不偏不倚套住冰层下某块漆黑的阴影——那是宋清如三天前遗落的氧气面罩,此刻结满霜花的镜片正倒映着漫天星河。

  "你在考验我的诚意吗?"他对着冰缝轻笑,将婚戒推进无名指。

  铂金圈卡在冻肿的指节,钻石划过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远处传来雪豹的呜咽,二十支燃尽的烟花棒在暮色中站成送葬的队列。

  当第一缕月光爬上婚纱时,顾鄞突然僵住。

  那件无人穿起的礼服正在雪地上缓缓隆起,袖口的银杏叶贴着他三天未换的毛衣,在风里轻轻唱起图书馆那台老留声机的歌。他伸手去触的瞬间,冰棱刺穿掌心,雪粒突然变成纷扬的灰烬。

  经幡在子夜时分突然燃烧,火光中所有绸带上的诗句都显现出相同的字迹:"你要允许雪山哭泣,允许格桑花在葬礼上开放。"

  顾鄞抱着渐渐透明的婚纱跪在灰烬里,终于听见十公里外救护车的残响——那是他永远追不上的,宋清如最后的脉搏。

  冰湖开始崩裂时,他腕间的红绳突然断裂。那些暗红色的丝缕飘向燃烧的经幡,在夜空里拼成未完的婚誓。

  风铃在废墟中发出清响,仿佛有人轻轻摘下氧气面罩,在他耳边说:"笨蛋,我早就说过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