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着细雨掠过幽州大营,黑底金边的“楚”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冯木兰披着玄色大氅立于校场高台,冷眼看着营门外陆续出现的官员们。

  “启禀侧妃娘娘,幽州司仓参军刘宏求见!”

  “带上来。”

  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踉跄着扑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冻土上:

  “下官有罪!下官愿献出马庆生私授的田产地契,求侧妃开恩啊!”

  说着从怀中抖出厚厚一叠文书。

  亲卫接过呈上,冯木兰随手翻开,竟发现其中还夹着几封与一些商队的密信。

  “刘大人倒是识趣。”

  她指尖轻点信笺:“不过这些通敌文书,可比田产值钱多了。”

  校场东南角突然传来骚动。

  只见幽州长史张文远带着五名属官硬闯营门,被铁甲森森的骑兵拦下。

  冯木兰眯起眼睛——这张文远是马庆生妻弟,本以为会顽抗到底。

  “侧妃娘娘明鉴!”

  张文远突然扯开官服,露出绑满荆棘的脊背:“下官负荆请罪!这些年来替马贼做的假账全在此处!”

  说着掷出本染血的账簿。亲卫查验后低声道:“确实记录了走私粮草的次数与分成。”

  暮色渐沉时,校场火把次第亮起。

  冯木兰面前已跪了十三名官员,有主动投案的司户参军,也有被同僚供出的兵曹从事。

  最令人意外的是掌管驿传的典驿丞,竟交代出马庆生通过驿站向蝎族传递情报的密道。

  “给他们笔墨。”

  冯木兰突然下令:“凡是供出同谋者,家人可免流放之刑。”

  此话一出,地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落笔声。

  有人边写边哭,有人颤抖着画押,墨迹在供状上晕开如狰狞的蛛网。

  当夜,十七封飞鸽传书带着血墨未干的供词,振翅飞向京都。

  两天之后,京都城。

  京都东宫的鎏金铜漏滴到子时三刻,楚宁仍在灯下反复展阅冯木兰的密信。

  信笺上除了公文,末尾还藏着朵木兰花——这是他们暗记。

  修长的手指抚过花瓣,太子冷峻的眉眼难得泄出一丝温柔。

  “殿下,两位大人到了。”殿外赵羽的声音传来。

  楚宁迅速收敛神色。

  当锦衣卫指挥使贾羽与吏部尚书吕修文踏进书房时,看到的又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储君。

  “幽州官场烂透了。”

  楚宁将供状掷于案上,羊皮纸卷哗啦展开竟有三尺余长。

  “马庆生勾结许多官员,这些年走私军粮足以供养五万大军!”

  吕修文捡起散落的供词细看,越看越心惊:“竟连兵部武库司都有牵扯?难怪我朝这几年丰收,但粮草却依旧有些跟不上。”

  “吕大人。“

  楚宁突然打断:“新科进士里可有能担幽州要职的?”

  吕修文急忙从袖中抽出名册:“今科三甲第七名徐谦,其父战死与对外之战,对外族恨之入骨,二甲头名的林晏曾在幽州游学,熟悉幽州那边的情况。”

  “不够。”

  楚宁指尖轻叩檀木案几:“要能镇得住场面的,传本宫令,调江州司马苏恒为幽州别驾,其他官员你看着办,至于刺史一职,还需慎重,目前暂时由木兰先处理幽州之事。”

  吕修文颔首沉声道:“殿下英明,目前也只有侧妃娘娘能稳住幽州局面。”

  “事不宜迟,你先下去挑选合适官员。”楚宁摆手示意对方离开。

  “微臣告退!”吕修文不敢怠慢,拱手施礼便转身离去。

  “贾大人。”

  楚宁声音轻得像雪落:“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这批罪臣?”

  贾羽闻言眼睛一眯,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马庆生当凌迟,其党羽斩立决,至于那些自首的……”

  他抬头露出残忍笑意:“不如让他们在菜市口亲眼看着主犯受刑,再处决。”

  楚宁忽然笑了。

  他起身推开雕花窗,夜风裹着月光灌进来:“传本宫令,三日后西市设刑场,把消息放出去,要让某些人知道,让他们着急。”

  贾羽会意转身离去。

  楚宁站在原地想了想,随后还是朝西苑而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和皇帝提一嘴。

  哪怕对方已经彻底不管朝政。

  鎏金殿檐下的铜铃在寒风中叮当作响,楚宁踏着细雨穿过西苑回廊,还未至殿前,便听得丝竹声声,夹杂着女子娇笑。

  殿门两侧的侍卫见太子驾到,慌忙跪地行礼,却被楚宁抬手制止。

  宦官总管赵明原本倚在廊柱下打盹,乍一见太子身影,顿时脸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声音陡然拔高: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这分明是在给殿内报信。

  楚宁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本宫有要事禀报父皇。”

  赵明佝偻着腰赔笑:“老奴这就去通报。”

  “不必。”楚宁一拂袖,径直越过他推开殿门。

  暖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十二名舞姬正甩着水袖翩跹旋转,乐师们奏着靡靡之音。

  而御座上的楚皇半敞龙袍,左臂搂着个酥胸半露的美姬,右手拎着鎏金酒壶,醉眼迷离地往嘴里灌酒。

  玉阶下还跪着两个美人,一个捧着果盘,一个正为他捶腿。

  “都下去。”楚宁冷冽的声音骤然刺破暖雾。

  乐声戛然而止。

  舞姬们惊慌失措地跪伏在地,乐师抱着笙箫瑟瑟发抖。

  美姬娇笑着想往楚皇怀里钻,却被楚宁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滚。”

  满殿脂粉顷刻散尽。

  楚皇这才懒洋洋抬眼,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儿子挺拔的身影:“朕已经将楚国交给了你。”

  他打了个酒嗝,金樽哐当砸在案上,“上元佳节还要禅位,连这点乐子都不让朕享了?”

  楚宁凝视着父亲龙袍上斑驳的酒渍。

  “幽州刺史马庆生勾结蝎族,私运军粮出境。”

  他语气平静得像在禀报今日膳单:“涉案官员十七人,数日后西市问斩。”

  “杀!尽管杀!”

  楚皇突然大笑,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美姬的脸,“听说秦女腰肢最软,你登基后给朕送十个来。”

  楚宁转身就走。

  殿门轰然闭合的刹那,一柄**“夺”地钉入门框——正是方才美姬把玩的那把。

  楚皇这个模样,他今后不断再来了。

  接下来,他要在登基之前,好好处理私运粮食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