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四常年掌管府中产业,对行情自然清楚。

  他宽慰道:“老爷所言不虚。但咱们杨家的茶砖产量冠绝长安,放眼整个大唐亦是屈指可数。论名气,除了燕王府的龙井,谁能与我们匹敌?依我之见,短时间内,旁人还动摇不了我们的根基。”

  “根基?”杨本满拿起桌上的《大唐日报》,指尖在上面轻轻敲了敲,“今日看了此报,我才真正感到了危机。”

  “燕王殿下这篇文章,分明是在告诉天下人,茶叶这块大饼,人人皆可分食。”

  “你看那林家红茶,近来风头何等强劲,惹得多少人眼红?如今殿下更是将天下茶叶分为六类,其中竟有四类是闻所未闻的新品,这分明是给所有人指了条新路啊。”

  杨本满作为茶业的局中人,比旁人更能看透这篇文章背后的深意。

  这简直就是一篇鼓励天下商家投身茶业、钻研新茶的檄文。

  “他这是想让整个茶叶市场都沸腾起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也该着手,去试试那所谓的黄茶、黑茶,抢占先机。”

  杨老四听罢,沉吟片刻,提出了更稳妥的看法:“老爷,黑茶、黄茶毕竟是纸上之谈,从未有人做成过。我们家大业大,若贸然投入人手钱财去钻研,万一走了弯路,恐怕会影响眼下茶砖的生意。”

  “反倒是那红茶,林家已经趟出了一条路,证明此路可行。我们何不先试试这红茶,看能否破解其中的奥秘?”

  杨本满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赞许地看了杨老四一眼:“你这话说得老成。与其去追逐那些虚无缥缈的新品,不如先拿下这已经成功的红茶,不错,就这么办。”

  “那文章里提了一句,说红茶是发酵而成,这便是个方向。想来只要用心,琢磨出来也非难事,你即刻去安排吧。”

  渭南县的林家村,秋末时节本该是一年里最清闲的日子,茶山的喧嚣早已沉寂。

  然而今年,村里却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热气息。

  这一切,都源于村里的能人林狗蛋和他研制出的林家红茶。

  他不仅带活了整个村的营生,还以高出市价半成的价格,将各家各户的秋茶悉数收走,在村民心中已是恩人一般的存在。

  “狗蛋,这是头一笔红利,我全给你兑成了大唐皇家钱庄的票子,你点点。”

  吕通惬意地品了口杯中的红茶,从鼓囊囊的怀中摸出一沓厚实的银票,递给林狗蛋时,脸上闪过一丝夸张的肉痛。

  尽管工坊产能有限,这段时日售出的红茶数量并不算惊人,但其昂贵的售价和惊人的利润,让吕通觉得自己过去几年的辛苦经营,竟还不如这半个月的进项。

  这让他百感交集。

  “怎会这么多?”

  林狗蛋接过银票,当着吕通的面数了起来,随即被票面上的总额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原以为这厚厚一沓只是些小面额的票子,谁知仔细一看,数目竟如此巨大。

  足足四千三百贯!

  这笔巨款对林狗蛋而言,无异于天文之数。

  “单靠铺子自然赚不了这许多。”吕通见林狗蛋一脸震惊,得意地解释道,“前几日有个波斯来的大胡子海商,对咱们的红茶赞不绝口,当场拍板预购两千斤,还先付了一大笔定金。”

  “我想着,虽说咱们的铺子要扩张,还要去洛阳那些大地方开分号,但账上也不必压着这么多现钱,索性先分了,让大伙儿都高兴高兴。”

  吕通觉得,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滋味实在太美妙了。

  他不禁感慨,那科学杂志上说的什么“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果然不是空话。

  虽然他也不太明白这制茶算不算技术,生产力又是什么深奥的道理,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的畅快。

  “吕掌柜,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钱。”林狗蛋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将银票珍重地贴身藏好。

  这沓纸片虽然没有成堆铜钱那般震撼的体积,但它所代表的价值,带来的冲击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狗蛋啊,往后你会习惯的。”吕通拍了拍自己肥硕的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趁着冬闲把制茶的作坊再扩建几番!明年的产量可绝不能再像今年这样供不应求了,我每天看着那些订单,就好像看着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从我眼前溜走,这心呐……疼得厉害!”

  “吕掌柜放心,我回头就去办!”

  怀揣着四千三百贯的巨款,林狗蛋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与豪情。

  ……

  秋风萧瑟,长安城中却因北境传来的连番捷报而暖意融融。

  薛延陀主力已失,广袤的草原仿佛成了大唐铁骑的跑马场,无数的牛羊战利品正源源不断地送往朔州与凉州。

  随着大雪将至,出征的将士们也即将凯旋。

  宣政殿内,李世民龙心大悦,正与房玄龄等几位心腹重臣商议着如何处置这片新得的疆土。

  而李想,也被破例召来,参与这场关乎国策的廷议。

  “陛下,薛延陀之地,东西两千里,南北亦过千里,如此广袤的蛮荒之地,当真有必要耗费国力,设置郡县,将其纳入版图吗?”

  吏部尚书杨师道率先提出了疑虑。

  在他看来,这无异于一桩亏本买卖。

  且不说要为此派出多少官员,单是长安城里这些娇贵的读书人,能否适应草原的苦寒生活就是个大问题。

  那地方在众人眼中,恐怕比流放岭南还要凄苦,谁愿意去?

  这官职,名为封疆,实为惩戒,他这个吏部尚书可不想为此得罪满朝的士子。

  魏征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陛下,臣以为,或可效仿燕王殿下旧日的移民之策。将草原上的部族尽数迁往岭南安置,草原上再无人烟,北疆之患岂不一劳永逸?”

  “此言差矣!”岑文本立刻反驳道,“草原上的部族,如野火春风,剪除不尽。今日没了薛延陀,明日便会有李延陀、张延陀。迁移之法,治标不治本。反观燕王殿下的经略之法,虽看似繁复,但若能化繁为简,逐步推行,或可真正将北方草原化为我大唐的疆土,此等功业,千古未有!”

  岑文本虽与李想素无深交,却对其高瞻远瞩的方略颇为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