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眠的猜想是正确的,但不完全正确。

  主脑确实能和外界通讯,可惜联系上的不是帝国首都星。

  主脑的芯片闪烁几下,然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就从时眠手腕上传来,少年坐在树上,根本不敢回答。

  ……联系上的是联邦人。

  “喂。”

  芯片闪烁,声音也断断续续,但时眠听得出来,这人的年纪应该不小了。

  时眠警惕地没说话。

  他盯着主脑,心想这个通讯能不能单方面挂断。

  ……显然不能。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老者发出了一声叹息。

  “时眠小殿下。”

  苍老的声音似乎带着无尽的无奈和决绝。

  时眠瞪大了眼睛。

  主脑还带视频功能吗?

  这人怎么知道他是谁?

  “您大概很惊讶。”

  老者继续道。

  “但没关系,小殿下,如今学员们的处境还算安全,您完全可以安心听完我说的话。”

  时眠皱着眉回答:“你最好快点。”

  少年抬头,隐约能看见远处浮在半空的星舰群,那里寂静无声,似乎在酝酿着风暴。

  “我的时间不多。”

  时眠说。

  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老者想。

  虽然他的头发白了不少,但其实看起来并没有很大年纪,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尤其疲惫。

  他穿着一身白大褂,站在无数仪器前方,他的身后就是联邦主脑的中央主机,而他的面前是无数黑漆漆的枪口。

  但他却镇静的可怕,透过眼镜,他看向手腕上通讯器的目光甚至可以称作温柔。

  他和时眠相距一万多公里,这里是联邦中央星,一颗时眠从未踏足过的星球。

  “小殿下。”

  他推了推眼镜,挑衅地看着面前的联邦士兵们。

  “您想听一个故事吗?”

  ……

  星舰上,副官懵了。

  他甚至严谨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枪……枪膛没有热度,子弹没有缺少,甚至小队长的额头上都没有弹孔。

  “我真没开枪。”

  副官解释道。

  他怎么会蠢到射杀关键人物。

  顾封寒没空理他。

  上将大人走到小队长的尸体前蹲下,他伸手探了探鼻息和脉搏,确定这人的死亡。

  “你怎么看。”

  他问副官。

  副官把枪插回腰间。

  “服毒**?”

  顾封寒摇头。

  这个小队长的作用显然就是传话,顾封寒很少怀疑帝国士兵的忠诚——这对一个军人来说是奇耻大辱,而叛国往往是他们反复确认没有其他外在原因后才做出的裁决。

  “服毒时间很难把握。”

  说完话就死,哪有这么神奇的毒药。

  副官看着顾封寒严峻的脸色,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

  “所以……您的意思是?”

  顾封寒声音低沉,说出来的话却令副官心惊无比。

  “精神控制。”

  ……

  “精神控制。”

  温予鹤坐在朝会大厅上方,淡淡开口。

  他还算淡定,但朝臣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

  “陛下——”一位大臣跪倒在地。

  “精神控制……只有黑暗向导才能做到,如果联邦有了黑暗向导——”

  温予鹤打断了他的话。

  “艾可上尉带人先去了第二道防线和第三道防线交界处的荒星,她在一点点试探信号屏蔽范围的极限,然后再一点点前进。”

  秘书长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的小爱人年纪轻轻就是上尉,甚至比秦昭在军中的地位还要高,她向来相信爱人的能力,可此时却不知为何开始紧张起来。

  温予鹤停顿了几秒后才斟酌着继续说:“艾可上尉最后传来的通讯说,深入后,越来越多等级不高的单身哨兵开始出现精神海紊乱的症状,她现在初步怀疑是联邦黑暗向导的精神控制。”

  等级越高的哨兵精神海越混乱危险,也越不容易被入侵,而已经有接合向导的哨兵们,他们的精神海早已和自己的接合向导绑定在一起,不会再被外来的向导入侵精神海。

  “艾可上尉说,她正在让还有理智的哨兵缓慢撤出联邦的覆盖范围。”

  秘书长一瞬间急了。

  “那上尉自己呢?”

  她们还没有进行精神结合,艾可自己的精神海也同样没有向导守护。

  温予鹤目光沉重,只是看着她。

  秘书长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

  是啊……她的小爱人是如今的指挥官,指挥官怎么可能临阵脱逃。

  温予鹤示意那个跪着的大臣起身。

  陛下手指微动,托着腮沉思。

  下面的大臣们却安静极了。

  温予鹤似乎在自言自语:

  “边境星域大概率已经沦陷,精神控制的覆盖范围太大,联邦的黑暗向导肯定不止一个,他们已经进入了帝国的星域……”

  “父皇——”

  温初年急忙上前——他看穿了温予鹤的想法。

  温予鹤唰地睁开眼睛。

  他站起身,俯瞰整个朝会大厅。

  “准备星舰,我亲自过去。”

  他无视了二儿子的请求。

  底下的朝臣们再次议论纷纷。

  温予鹤是帝国唯一的黑暗向导——如今只有他有能力和联邦的黑暗向导对抗,向导本身的战力没有哨兵高,军队中,哨兵占了大部分,而年轻的,没有结合向导的哨兵更是数不胜数。

  他们,都有可能成为被控制的对象。

  帝国主张自由恋爱,自由结合,他们从不催促着哨兵们向导们去履行结合责任,但这一次,这样的平等和自由却成了联邦钳制住他们的手段。

  “自由不该成为枷锁。”

  温予鹤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朝臣们挡在他面前。

  帝国人才无数,作为一个合格的帝国人,他们的人格不允许皇室率先冲锋。

  “还要拦?”

  温予鹤脸色不善,实在不理解这群人的守旧和迂腐。

  除了责任大小外,皇室和普通人不该有区别。

  “你们慌什么?我死了,初年还在。”

  温初年眼中情绪流转,在温予鹤的背后微微躬身,睁开双眼。

  “初年。”

  温予鹤厉声喊他。

  温初年往前一步。

  “儿臣在。”

  温予鹤回头看他。

  “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吗?”

  温初年自然记得。

  “上善若水。”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温予鹤垂眼看他。

  这是他的儿子,继承了帝国皇室的精神体,比他年轻时还要优秀。

  “你能做到吗?”

  温初年弯的更低。

  “儿臣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