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章确信了,今夜的夫人,分外磨人。

  在怀里扭来扭去的,还不肯入睡;要说话,自己却又不肯张口。

  这几日的梦魇本就叫他心事重重,生怕闻蝉心底也存着事,两人都闷在心里不好受。

  故而认真问她:“夫人可是有心事?”

  闻蝉的心事。

  心事就是,他掌心的热意为何这样恼人,光是被他静静贴着,就就……

  冰和火交织,爱与恨两难。

  她绞尽脑汁想了个对策,可以叫他不必太操劳,自己又不用太难受。

  费力扭转手腕,她用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把男人搭在身后的手臂,拉到了身前抱着。

  触及柔软,谢云章先是一怔。

  随后静静思索夫人的意图。

  他认为这是一种考验。

  是夫人在晚膳时提点过后,对他定力的考验。

  是了,否则她为何这么晚不愿入睡,闹出这么多小动静。

  思及此,更是忍性止念。

  “夫人喜欢抱着,便这样抱着入睡吧。”

  闻蝉:?

  她都,都暗示得这样明显了,为何这男人还是无动于衷?

  那两日真有这样累?累到他今夜对自己,丝毫提不起兴趣?

  懊丧,失望,委屈,在这一刻齐齐涌上心头。

  明日就上鹿茸汤吧,后日炒个腰花,配个炖肘子。

  自己夫君的身子,还是得自己多上心,多关切才是。

  想是想明白了,可身体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一鼓作气!她干脆松开男人手臂,往床里侧挪了挪,翻过身背对他。

  “还是有些热,今晚就这样睡吧。”

  盖着同一床被子,两人又分得这样开,凉气自然而然顺势灌入。

  谢云章怀里一空,眉心狠狠隆起。

  他探手过去,试图搭上她的腰,“真觉得热,那就把炭盆都……”

  “撤了”二字尚未出口,她又扭着身子躲避。

  “不用不用!你别碰我就行!”

  事态似乎不容乐观。

  真有这么热吗?

  还是说,她在抵触自己的触碰?

  她体力不支,不愿**频繁,谢云章尚可理解。

  若是碰都不让碰,没法抱着人入睡,那就忍耐不得了。

  他径自坐起身,“我去撤炭盆。”

  言下之意,宁可费劲些,也不愿和她隔那么远。

  “别去,你别去……”

  闻蝉也跟着坐起来,慌忙抱了他小臂,“其实没那么热的……”

  上京的冬日不比南边,更漏时分,寒凉能刺骨。

  男人停住身形。

  坐在床沿,也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大概知晓她抱着自己手臂,此刻正默然低着头。

  “你能不能,能不能……”

  察觉她握住自己手腕,引着自己手臂,轰!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塌了。

  喉间滚动,心绪压了又压,开口嗓音不稳:“什么时候…的。”

  还好有一层黑暗做遮羞布,否则面对面答这样的话,闻蝉一定会羞愤欲死。

  “就是,你……抱着我的时候。”她答得磕磕绊绊,诚实反而愈能撩人心弦。

  谢云章怎么都想不到,原来一整晚,自己都会错意了。

  有几分恼意,恼的全是自己,竟这样不懂她的心思。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他终于放心将人揽回怀里,力道隐含平日的强势。

  “夫人应当说出来。”

  “这,这个怎么说嘛……”她鼻音浓重,掩不住委屈。

  “怎么不能说?我想要夫人的时候,就从不遮遮掩掩。再者,夫人既能将‘不要’说出口,‘想要’又有何不同?”

  他嗓音低低的,抵在耳畔循循善诱。

  闻蝉用脸颊蹭他肩头,恍惚回到了从前,自己还年幼的时候。

  他也是用这样耐心的嗓音,教了自己许多事。

  他很会教人,就算是如今,眼下,也是一样的。

  “好,好,记住了……”

  她越是顺从,谢云章便越是紧绷。

  不过在这种时候,想必不管她是乖顺,还是推拒,抑或眼泪涟涟,男人都是被牵着心神走的。

  “那夫人告诉我,这样就够了吗?”带了些诱哄的意思,他啄吻怀中人耳垂。

  随后依稀听见个“想”字,也不管后文是什么,拥着人复又滚入被褥中。

  ……

  一夜安睡之后,闻蝉倏然睁眼。

  才想起来谢云章早就起了,起身时还在她面上亲了亲,叫她再多睡会儿。

  坐起身一看,昨夜寝衣被汗洇湿,擦过身后,衣裳也换了一身。

  牡蛎害人啊。

  闻蝉起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嘱咐映红,把小厨房的牡蛎都丢掉。

  “啊?”映红忙道,“少夫人,这些牡蛎采买起来都不便宜的!”

  丢掉,多浪费啊!

  闻蝉也是恨意起来了,一时口不择言,故而改口道:“那你一气烹了,问问院中谁喜欢吃,给大伙分了吧。”

  “好!那就今日午膳吧,夜里是三爷的生辰宴,想必就分身乏术了。”

  闻蝉点点头,想到今夜,心里还是莫名有些不安。

  谢云章也在回味着昨夜。

  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他把昨日晚膳,到夜里闻蝉的异样,通通回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夫人有蹊跷。

  正巧,放衙准备回府是,正遇上一位熟悉的太医,提着药箱,不知刚给哪位贵人看过诊。

  谢云章便将人拦下了。

  “有件事想问您,多食牡蛎,可会对身子有害?”

  那老太医了然笑笑,露出一种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神态来,说道:“牡蛎大补,若是血气太满,进食牡蛎反而不善;可若是男子疲乏时进补,倒不失为一样妙物。”

  不等谢云章再说什么,老太医又盯着他面庞道:“我观谢大人面色,应当是气血两足,又还如此年轻,倒也不必操之过急。”

  谢云章听明白了。

  坐到回家的马车里,翻来覆去想她昨夜劝自己进食的模样。

  还有她自己用膳的时候,虽勉力装模作样了,可那眼角眉梢的神态,分明全是为难!

  是了,哪是她自己喜欢吃?

  分明是她拐弯抹角,变着法的,想给自己“进补”。

  谢云章拳头握了又握,真想立刻冲到她面前问问,究竟对自己哪里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