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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旧人新忧

  雁门关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早。

  杨鸣刚披衣起身,帐外就传来亲兵的通报:"大人,营门外来了个女子,说是...说是您的故人。"

  杨鸣皱眉。

  在北疆,他哪来的故人?正要回绝,却听帐外一阵骚动,接着是熟悉的、轻柔如江南春雨的声音:

  "公子。"

  帐帘掀起,一个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站在晨光中。

  她发髻简单挽起,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温婉。

  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春琴?"杨鸣手中的毛巾掉在地上。

  春琴浅浅一笑,眼角泛起泪光:"半年不见,公子更英武了。"

  杨鸣呆立原地。

  武端王府变故后留在了京城。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北疆军营!

  "你怎么..."

  "先喝汤吧,趁热。"春琴熟门熟路地走进帐内,打开食盒。

  一股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人参鸡汤,正是杨鸣从小最爱的那口。

  她盛出一碗递来,动作娴熟得仿佛这时光好似昨日。

  杨鸣下意识接过,汤匙碰触碗壁的清脆声响将他拉回多年前的王府记忆。

  "京城变天了。魏忠贤虽死,他的干儿子魏良卿接管了东厂,正四处搜罗您"勾结西域"的证据。"

  杨鸣放下汤碗:"所以你冒险来报信?"

  春琴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徐阁老托我带来的。他说朝中有人要借西域联军之事做文章,污蔑您养寇自重。"

  杨鸣拆信细读,眉头越皱越紧。

  信中徐阶警告,兵部已收到密报,称杨鸣与西域部落暗通款曲,"凝月堂"就是联络据点。

  "荒谬!"杨鸣拍案而起,"若无"凝月堂"的情报,雁门关早就..."

  "公子别急。"春琴轻轻按住他的手臂,这个习惯性动作让两人都怔了怔。

  她迅速收回手,"徐阁老已设法拖延,但您需早做准备。"

  帐外传来脚步声,宇文千凝的声音随即响起:"杨鸣,老周抓到几个..."

  话音戛然而止。

  杨鸣回头,只见宇文千凝站在帐门口,目光落在春琴身上。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时无人说话。

  "春琴!"宇文千凝率先开口。

  春琴立刻行礼:"奴婢见过郡主。"

  宇文千凝微微点头,转而看向杨鸣:"老周在关外抓到几个胡人探子,说是林承贺派来打探军情的。你要不要亲自审问?"

  "我马上去。"杨鸣抓起佩刀,犹豫了一下。

  "春琴远道而来,先让她在营中休息吧。"

  宇文千凝没有接话,只是侧身让出通道。

  当杨鸣经过她身边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

  那是"凝月堂"特有的气息,与春琴带来的鸡汤香气截然不同。

  审讯持续到午后。

  探子交代,林承贺虽然兵败,却未死心,正在西域更深处招兵买马。

  更令人担忧的是,他说朝中有人与林承贺暗通消息,随时掌握北疆军情。

  "内奸..."杨鸣**太阳穴走出审讯营帐。

  连日征战和突如其来的情报让他疲惫不堪,右肩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公子。"

  春琴不知何时等在帐外,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药盅:"您的伤该换药了。"

  杨鸣这才想起,以前在王府时,每逢阴雨天春琴都会为他熬制这种舒筋活血的药膏。

  没想到她还记得。

  药盅掀开,熟悉的苦涩香气扑面而来。

  春琴指尖蘸着药膏,轻轻涂抹在杨鸣肩头。

  她的动作精准而轻柔,仿佛这双手记得他每一处旧伤的准确位置。

  "京城现在如何?"杨鸣打破沉默。

  春琴手上不停:"王爷的旧宅被查封了,说是搜查"通敌证据"。徐阁老暗中周旋,才保住府上众人不被发卖。"

  她顿了顿,"我...我没处可去,就想着来寻公子。"

  杨鸣心头一酸。

  春琴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涂抹药膏:"少爷在哪,春琴就在哪。"

  这句话她从小就说,如今听来却别有滋味。

  杨鸣正想说些什么,帐外传来宇文千凝的咳嗽声。

  "打扰了。"宇文千凝站在帐外,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杨鸣,王爷找你商议钦差接待事宜。"

  她的目光扫过春琴敷药的手,又落在杨鸣luo露的肩膀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我马上去。"杨鸣起身整理衣衫,"春琴,你先去..."

  "我带她去安顿吧。"宇文千凝突然开口,"正好"凝月堂"缺个帮手,春琴姑娘懂药理吗?"

  春琴低头:"略知一二,不敢在郡主面前卖弄。"

  "那就这么定了。"宇文千凝语气轻快,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杨鸣,王爷在等你。"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杨鸣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宇文千凝明明知道春琴的身份,为何还要将她安排到"凝月堂"?是照顾,还是...监视?

  杨正对钦差到来并不上心。

  "不过是走个过场。你立下大功,朝廷总得表示表示。"

  杨鸣却不敢掉以轻心:"赵全忠是锦衣卫的人,此行必有所图。"

  "所以更要小心应对。对了,听说春琴来了?"

  杨鸣点头:"她带来徐阁老的口信,说朝中有人要借西域之事做文章。"

  杨正沉吟片刻:"那丫头忠心,但毕竟从京城来,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

  杨鸣心头一震。

  父亲是在暗示春琴可能被人利用?

  "春琴不会害我。"

  "人心易变。"杨正叹息,"尤其在这多事之秋。"

  离开大帐,杨鸣心绪不宁。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凝月堂"附近。

  药铺已经打烊,后院却亮着灯。

  透过窗纸,能看到两个女子的剪影对坐,似乎在交谈什么。

  杨鸣犹豫片刻,还是转身离开。

  无论宇文千凝有什么打算,此刻打扰都不是明智之举。

  回到自己营帐,他发现床榻已铺好,案几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旁边还温着一壶酒。

  帐内弥漫着熟悉的香气,不是春琴的药膳,而是北疆特有的羊肉汤和荞麦饼。

  床边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干净的中衣,上面放着一张字条:「肩伤勿沾水。——千凝」

  杨鸣拿起字条,心中五味杂陈。

  宇文千凝从不在他面前表露过多的关心,总是这样淡淡的、恰到好处的体贴。

  他想起春琴为他敷药时,宇文千凝眼中的那一丝异样。

  她是在意吗?还是单纯对突然出现的"旧人"保持警惕?

  酒入愁肠,杨鸣越发烦躁。

  索性披衣起身,来到校场练剑。

  月光如水,剑锋如雪,他一招一式都拼尽全力,仿佛要将满腹心事都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