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月又做那个梦了。

  星渊浩瀚无垠,擎天机甲列阵,巨舰贯破天日,联邦永耀星河。

  拥挤、燥热,左翻身,肉墙。

  热汗、求饶,右翻身,还是肉墙。

  汗在蒸,人在煎,双管齐下,夹缝求生。

  虫潮吞天,巨舰崩裂如星爆,亿万械骸化作银河坟场。

  梦境深处,总是伴随着两道高而挺拔的男性身影。

  他们时而与她并肩作战,时而又与她敌对交锋。

  这个梦持续了二十多年,周而复始,从未断过一天。

  梦境扭曲颠倒。

  一个男人突然扣住她的手腕,面容模糊的他俯身逼近。

  灼热的吐息裹挟着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你们……”

  沈嘉月听见梦里的自己说:“在一起了。”

  男人沉默了。

  当他再开口时,低哑的嗓音里带着令人心惊的破碎感。

  他问:“那我呢?”

  梦境再次扭曲。

  “你只能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梦中,沈嘉月被囚禁在一座奢华宽敞,有着佣人伺候的宫殿里。

  另一个面容陷在阴影里的男人,一席执政官军装,

  垂眸睨来,像只极具侵略气息的雄狮。

  修长的手指捏住沈嘉月的下巴,居高临下,命令式的语气,“看着我。”

  他声音冰冷低沉,“选他?”

  沈嘉月要反击,却被他轻而易举扣住手腕举过头顶。

  “听着。”他俯身下来,“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唯独离开这件事——”

  语未毕,他徒然发难。

  带着惩罚意味的啃咬依次落在她的脸上、唇上、脖颈……

  宁嘉月吃痛仰头,却被他强势钳住下颌,以吻封缄。

  身体纠缠,攻城略地,呼吸尽数被他攫取。

  直到她浑身发软,他紧紧抱着她,冷冷宣判:

  “关于离开,没有谈判余地。”

  又补充:“从来没有什么选择题,你只能属于我。”

  [欢迎光临美黎佳]

  电子音突然刺入梦境。

  沈嘉月猛地抬头,额头磕在关东煮锅沿上。

  很烫。

  可她还没叫,走到收银台结账的顾客却先叫了,

  “窝靠!吓老子一跳!”

  “怎么长得跟鬼一样?”

  “你们老板招你这样的人……怎么想的。”

  沈嘉月神色如常,甚至保持礼貌微笑,替吐槽她长相的顾客打包结账。

  关于外貌频频遭到批评,她早已经习惯了。

  金属反光的烤肠架上,她看见自己被全黑胎记覆盖的半边脸。

  还有坐在轮椅上残废的半条腿。

  她的人生完全就是天崩开局。

  生病的爸,好赌的妈,上学的弟弟,残废的她。

  还有个失踪多年的姐,债台如山的家。

  但,没事哒没事哒。

  至少她从不做梦,单就睡眠质量这点,她已经胜过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怎么不算幸运呢?

  收款机吐出小票,那位顾客跟发现了什么珍稀物种似的。

  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最终忍不住掏出手机,犹豫着问:“你长得实在太怪了,我可以拍个照发朋友圈吗?”

  沈嘉月笑笑,抬起剪刀手,“拍吧,记得开美颜。”

  又提醒,“美白开了没用,开瘦脸。”

  顾客:“……”

  此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她昨夜通宵投稿的编辑回复了:

  [稿件不通过,女主人设不够惨。]

  沈嘉月:“……”

  要不写本自传?

  毕竟自从大姐失踪,母亲除了打麻将啥事不管,她被迫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可惜她这根柱子不太稳,只要失去便利店的工作,全家就得喝西北风。

  有时候她也纳闷,便利店老板怎么想的,居然会招她这样一个面容可怖的人来当收银。

  这片街区的小孩没少被她吓哭过。

  甚至还有遛弯的老头老太被她吓得当场撅过去。

  出于社会责任感,她提出辞职,可老板居然不让。

  很奇怪。

  难道她起到的是一个……辟邪的作用?

  正出神间,沈嘉月侧颈突然泛起一阵发毛的寒意。

  又来了。

  伴随了她十多年的注视感。

  那目光如有实质,从她的发梢游移到指尖,一寸寸描摹着她的肌肤。

  像是躲在暗处狩猎的野兽窥视着猎物。

  虽然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直立了起来,但沈嘉月还是见怪不怪,该干嘛干嘛。

  自六年级起,某个看不见的存在便如影随形跟着她。

  她找大师算过,说是前世带来的讨债鬼。

  除了强烈的注视,平日里她用过的物品也会莫名其妙不见。

  喝剩的水、晾晒的衣物、用过的发圈、撑过的伞……

  虽都是小玩意,但无疑给她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最诡异的是,每次案发现场总会凭空出现一叠钞票。

  金额从一两万到三四万不等。

  哪怕穷得叮当响,她却从不敢碰这些。

  她迷信得很。

  活着再难,也总比死了强。

  至少死人没法在便利店偷吃过期饭团。

  [欢迎光临美黎佳]

  门头的电子感应器机械地播报着。

  沈嘉月抬头,瞳孔微微泛起涟漪。

  是他。

  两位每天都会关顾的其中一位熟客。

  男人踏入的刹那,整个便利店都被烘托得瞬间高大上起来。

  他一袭剪裁精良的商务西装,脊背挺直,有种倨傲军官才有的气质。

  五官冷峻,优越的眉眼蓄着让人看不透的暗色。

  徐徐走来的每一步都有种久居高位的沉稳,还散发着一种很干净、不可冒犯的禁欲感。

  “一盒口香糖。”

  他拿起一盒口香糖递过来,声线虽冷,却低醇好听。

  沈嘉月接过口香糖时,闻到他袖口飘来极淡的雪松香。

  玻璃门外,两名穿黑西装的精壮保镖对着耳麦低语,随时待命。

  更远处停着辆哑光黑的迈巴赫。

  沈嘉月始终想不通。

  这男人浑身看起来价值不菲,可为什么每天都要来这种廉价小店买口香糖呢?

  每天一盒,持续了三年。

  那么爱吃直接买下整个工厂不就好了?

  好诡异。

  ……该不会是为了来看她的吧?

  热狗架上折射着她被胎记覆盖的半边脸。

  她打消了这个疯狂幻想。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卸载某茄小说软件。

  由于男人周身萦绕的那种强势的压迫感。

  每一次他来,沈嘉月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也从来不多说一个字。

  谁知,今日结完账后他竟没有直接走,而是问,

  “你很怕我吗?”

  沈嘉月睫毛轻颤,实在没想到他会搭话,

  “……没、不怕。”

  心底却在想,我还怕你怕我呢,有种你晚上来,吓不死你。

  男人忽然倾身,雪松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沈嘉月紧张后退,心跳如鼓。

  难不成心里想的事被他听到了?

  然而男人并没有凑太近,只是低低说,“不怕就好。”

  尾音飘进耳蜗,像羽毛扫过心尖。

  直到门铃再次响起,沈嘉月才惊觉掌心早已沁出薄汗。

  再抬头,竟看见柜台前静静躺着一个包装考究的蛋糕。

  丝绒缎带下,是那家她只在网上见过的顶级甜品标志。

  “……”沈嘉月盯着蛋糕出神。

  直到看见蛋糕上精细雕刻着“我的小乖,生日快乐”几个字,才猛然回神。

  这蛋糕怕是那男人送给爱人的吧!

  她转动轮椅追出门外,声音清亮:“先生,您落了东西。”

  男人驻足转身,身后几名保镖立即停下脚步。

  他逆光而立,威严挺拔,举手投足间带着刻进骨子里的矜贵气质。

  沈嘉月架着轮椅匆匆上前,捧着蛋糕要还给他。

  他立在远处,垂眸看着操作着轮椅缓缓靠近的她,

  目光沉冷,眉骨下压,却不说话。

  直到沈嘉月到了面前,蛋糕递来,他才开口,

  “请你吃。”他声线低沉,眸色晦暗如渊。

  那目光似寒潭锁月,不见温度,却凝着令人心惊的专注。

  “不必客气。”

  沈嘉月却坚持要将蛋糕递还给他,“……不必了,您还是拿走吧。”

  男人忽然沉默下来,静静看着她,半晌忽然扯了扯嘴角。

  “不需要?”

  下一刻,声线愈发凛冽,神色中带着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的审判,淡淡说,

  “那么,直接扔了就是。”

  话落,他已冷漠地转身上车。

  直到迈巴赫驶离,沈嘉月仍旧怔在原地。

  那男人的语气算不上凶,却像裹着层薄冰的赌气。

  可她分明根本不认识他。

  无语。

  回到店内,丝带在她指间无意识缠绕。

  扔了多可惜。

  好巧,今天也是她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