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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转过身,月光吝啬地洒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另一半则完全隐没在浓墨般的阴影里。

  那阴影中的半张脸,神情竟比这万兽窟深处吹来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阴风还要森然可怖。

  他的目光如寒冰,沉沉地压在濒死的孙渺渺和惊恐的柳梦身上,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敲打在两人紧绷欲断的神经上: “你们觉得,” 他微微停顿,让那冰冷的质疑在死寂中发酵,“以宋长老的修为和眼力,亲自监察三十九名弟子,确认气息无误、才允许踏入阵中的时候.”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刃刮骨:“难道会看不出其中混进了一个‘东西’?会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异常?”

  空气,瞬间凝固了。

  连那呜咽的风声都仿佛被冻结。

  孙渺渺按在玉简上的手指,像是被无形的、万年不化的玄冰冻住,僵硬得再也无法压下半分。

  她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里面清晰地映着李玄那冰冷、带着洞悉一切残酷真相的身影,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足以冻结灵魂的震骇。

  喉咙里发出“嗬嗬.”声,仿佛真的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颈,掐灭了她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之火。

  柳梦更是如坠万丈冰窟,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四肢百骸,直冲天灵盖,让她头皮瞬间炸开,浑身汗毛倒竖。

  她下意识地踉跄着后退半步,脊背重重撞在一块冰冷湿滑的凸起岩石上,那坚硬的触感和刺骨的冰凉也无法驱散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彻骨寒意。

  她张着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却感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力气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断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而惊恐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

  李玄的话,像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带着嗤嗤作响的毁灭气息,狠狠烫在了她们潜意识里最不愿、也绝不敢去触碰、去深想的那个地方。

  是啊宋云山是谁?

  是白剑门内门实权长老!

  是执掌宗门戒律、修为深不可测、跺跺脚外门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万兽窟试炼,何等大事?

  每一次开启,都关乎数十名核心、内门精英弟子的生死存亡。

  宗门对此的重视程度,几乎仅次于五年一度的宗门大比。

  传送大阵的稳定与否,直接关系到所有弟子的性命。

  传送大阵,由宋长老亲自启动,耗费海量灵石,每一道阵纹的流转,每一缕空间波动的异常,都逃不过他那双修炼了数百年的法眼。

  他的神识必定如同天罗地网,将整个传送区域笼罩得密不透风。

  三十九名弟子,每一个都在他面前出现,由宋长老亲自或以神识确认气息、身份真伪无误后,才被允许踏入阵中。

  这个过程,宋长老必定全程神识笼罩,细致入微地扫过每一个人的骨龄、修为、气息波动,绝不可能有丝毫疏漏。

  一个能瞒过精密无比的传送大阵空间波动、瞒过宋长老那强大得令人窒息的神识探查、甚至能悄无声息混入三十九名精英弟子队伍中而不露丝毫马脚的存在

  除非

  除非宋长老本人,是瞎子!是摆设中看不中用。

  但这可能吗?

  一个废物长老,如何能执掌宗门戒律,主持如此重要的试炼?

  唯一的解释,只剩下那个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宋长老他知道,他默许了!

  甚至这一切,就是他亲手安排的。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最恐怖的诅咒,瞬间在孙渺渺和柳梦的脑海中生根发芽,疯狂滋长,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们的心脏,吞噬着她们最后一丝求生的勇气和希望。

  宋长老那张平日里威严方正、令人敬畏的脸,此刻在她们心中蒙上了一层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变得无比阴森可怖。

  “不不会的.不可能.” 柳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如同风中柳絮,像是在极力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绝望地做着最后的、无力的反驳,“宋长老他他德高望重.执法严明对弟子.一向爱护有加.” 她用力摇着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汗水和尘土滚落,在惨白的脸颊上划出几道污浊的痕迹。

  她看向李玄,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乞求,希望他能推翻这个可怕的推论,告诉她这只是个荒谬的误会。

  孙渺渺则死死咬着下唇,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苍白的嘴唇咬穿,渗出血丝。

  她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茫然。

  捏着玉简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那枚温润能带她离开这修罗场的救命玉简,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更像是一张通往更恐怖地狱的催命符。

  向宋长老求救?

  如果宋长老本身就是这杀局的设计者、参与者,那捏碎玉简传送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把自己毫无防备地送到对方早已磨砺好的屠刀之下?

  那和引颈就戮有什么区别?

  “那那.我们怎么办?”孙渺渺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濒死的虚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伤势的剧痛不断撕扯着她的神经,让她精神几近崩溃。

  她看着李玄,这个之前她并未太过在意、甚至可能有些轻视的师弟,此刻在绝望的深渊中,竟成了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似乎还带着一丝温度的浮木。

  李玄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着,如同矗立在风暴中心的礁石。

  目光再次投向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邃黑暗,眼神锐利如电,仿佛在与潜藏其中的凶戾妖兽和那个更可怕的、隐藏在“同门”之中的刺客对视。

  夜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袍下摆,猎猎作响。

  岩壁缝隙间透下的惨淡月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冷硬如铁、棱角分明的轮廓,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冷酷。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而稳定的手指拂过腰间悬着的那柄毫不起眼的古朴铁剑剑柄。

  指尖触碰到剑柄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感传来,剑身似乎在鞘中发出只有他能感知到的、低沉而渴望的嗡鸣,仿佛沉眠的凶兽嗅到了强敌的气息与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戮,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鞘饮血。

  李玄的眼神,在最初的冰冷审视与揭露真相的锐利之后,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那不是一个普通少年面对绝境应有的恐惧或慌乱,而是一种经历过各种九死一生所淬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与决断。

  “怎么办?” 李玄重复了一遍孙渺渺的问题,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黑暗中撕开一道缝隙。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孙渺渺濒死的惨状,扫过柳梦惊惶无助、泪痕斑驳的脸,最终,如同两柄淬火的利剑,刺向那无边的、涌动着杀机的黑暗。

  “等死,不是办法。” 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像沉重的鼓点砸在凝固的空气里,也砸在另外两人的心上,“求救无门,那就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孙师姐,” 李玄的视线落在孙渺渺因失血过多而青灰的脸上,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玉简,收好,贴身藏起来。”

  “不到真正必死之局,万不可用,那是一把双刃剑,他可以是你最后的底牌,也可能是催你命的符咒。”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现在,告诉我,伤你那人,用的什么兵器?什么招式?哪怕只看到一个影子,他身上有什么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