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次庭审结束前,刘承律师,你仍是被告人王某的唯一辩护人。”

  “现在,继续开庭。”

  这几句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像一道道冰冷的铁栏,将刘律师死死地锁在了辩护席上。

  本想着,可能会侥幸逃过一劫

  但现在逃不掉了。

  刘律师的身体僵硬地挪动,从公诉席旁走回自己的位置。

  那几步路,没有了之前害怕失败的情绪和无助。

  旁听席上陆衡他们的鄙夷,公诉席上孙检察官的冷漠,审判席上审判长的威严,现在仿佛不是在针对他,而是在庆祝他辩护的胜利。

  他坐下了,椅子冰冷得像一块铁。

  他能感觉到林默的视线,平静,没有温度,像一个造物主,在审视自己亲手捏造的泥人。

  魔鬼递过来的救生索,也是一条绞索。

  可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辩护人。”审判长的声音催促着,“请发表你的辩护意见。”

  刘律师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的挣扎和恐惧已经被一种职业化的麻木所取代。

  这是一场表演。

  他对自己说。

  一场为自己而演的戏。

  “审判长,各位审判员。”

  他的声音干涩,但很平稳。

  “首先,我代表我的当事人,对受害人李思思及其家人,致以最沉痛的歉意。”

  他先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姿态做得十足。

  陆衡在下面看得直撇嘴,跟身边的韩清嘀咕:“装得还挺像。”

  “对于公诉机关指控的,我当事人王某,教唆刘杰在现场起哄、刺激受害人,意图造成其死亡之后果这一核心事实,证据链完整,事实清晰。”

  这句话一出,法庭内一片哗然。

  孙检察官都愣了一下。

  辩护律师,开场就承认了最核心的指控?这是什么打法?**式辩护?

  “我方,对此项指控,没有异议。”

  刘律师的这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又扔下了一块巨石。

  他等于亲手推翻了自己之前那套“介入因素”的理论,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但他不在乎了。

  脸面?早就被林默踩在脚底下碾碎了。他现在要的,是里子。

  “但是,”他话锋一转,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我今天要辩护的,不是事实,而是量刑。”

  他抬起头,直视审判席。

  “公诉人建议,对我当事人王某,判处死刑。我个人认为,这个量刑建议,过重,且有失偏颇。”

  “反对!”孙检察官立刻站了起来,“被告人王某买凶杀人,手段恶劣,情节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死刑量刑,有理有据!”

  审判长抬手,示意她稍安。

  “让辩护人把话说完。”

  刘律师感激地看了一眼审判长,继续他的表演。

  “我请法庭注意几个关键点。”

  “第一,我当事人王某,在本案之前,无任何犯罪前科。他作为一名人民教师,工作勤恳,这说明他本质上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此次犯罪,属于**之下的偶发行为。”

  “**?”孙检察官忍不住冷笑出声,“从**,到网络暴力,再到雇人去天台进行演讲,这是一个连贯的、有预谋的、持续性的犯罪行为!辩护人,你管这叫‘**’?”

  “我当事人是在罪行即将败露的巨大压力下,一时糊涂,才做出了错误决定!”刘律师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他必须压过对方的气势。

  “第二!”他不给孙检察官继续反驳的机会,“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教唆杀人,在本案中,应属未遂!”

  “受害人李思思,至今仍然活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也是我们必须承认的法律事实。杀人未遂与杀人既遂,在量刑上,有着天壤之别!”

  “他之所以未遂,是因为抢救及时!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孙检察官的语气愈发冰冷。

  “但法律看的是结果!”刘律师几乎是在咆哮,“结果就是,人,还活着!只要人活着,就不能等同于既遂!这是《刑法》的基本原则!”

  他开始偷换概念,将犯罪动机的恶劣,与犯罪结果的“幸运”,强行捆绑在一起,试图为王某争取那一点点量刑上的空间。

  陆衡在旁听席上听得拳头都硬了。

  “卧槽,这孙子也太不要脸了吧?默子,你就看着他这么胡说八道?”

  林默依旧没有反应,他只是用手指,在自己身前的桌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打着某种节拍。

  他在欣赏。

  欣赏一个顶尖律师,在绝境之下,是如何动用自己全部的专业知识和表演技巧,去完成一场明知虚假却又必须成功的辩护。

  刘律师的辩护还在继续。

  他开始打感情牌。

  “我的当事人,是家中独子,他上面还有两位年过六旬、体弱多病的父母。如果判处他死刑,等于同时摧毁了三个家庭。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受害人的,还有一个,是他父母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至悲。我们惩罚犯罪,是为了维护正义,而不是制造更多的悲剧。”

  他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声音哽咽。

  “王某罪该万死,但他也是一个儿子。我恳请法庭,看在他年迈父母的份上,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一个用余生在牢狱中忏悔的机会!”

  “无期徒刑,同样是严厉的惩罚!同样能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但至少,它给他的父母,留下了一点念想,留下了一个还能探视的儿子!”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如果不知道内情,不知道那张七位数的支票,不知道林默在休庭时的那番“教唆”,或许真的会有人被他打动。

  但孙检察官不会。

  她静静地等刘律师表演完,才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