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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是个硬茬子

  前朝,金銮大殿之上。

  梁帝在得悉宋昭昭于宫门外,跪求与战王和离一事后,脸色瞬间沉下,阴沉的就快滴出水来了。

  偌大的朝堂,也因此事,气氛极其凝滞,众朝臣噤若寒蝉。

  魏太后抵达前朝之时,被人抬到大殿偏殿的宋昭昭,刚从昏迷中转醒。

  “昭昭!”

  轩辕聿见宋昭昭醒来,神色一凝,立即出声唤着她。

  奈何,眼下围着宋昭昭的人,实在太多。

  莫说宋昭昭从头到尾,始终不曾看他一眼。

  便是看到了他,她也只当没看到,就那么神色极淡地将视线转向一边,没有丝毫要理会他的意思。

  轩辕聿见宋昭昭如此反应,不禁苦笑了下,就那么安安静静又神色落寞地,飘在宋昭昭的身边,然后凝视着她被冻到苍白的脸色,紧紧蹙起了眉峰,却不曾再言语半句。

  “王妃……”

  彩嬷嬷不知从哪里弄了碗姜汤过来,见宋昭昭转醒,她连忙扶着宋昭昭起身:“您赶紧趁热,把这姜汤喝了。”

  宋昭昭眼下,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

  彩嬷嬷将那碗冒着热气的姜汤,送到她嘴边的时候,她没有推辞,就着汤碗,先抿了一小口。

  感觉到辛辣的暖流,撞开喉咙,一路向下,烧到了胃里,瞬间便有暖意,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散开,她轻颦了下眉心,原本发僵的手指,渐渐有了知觉,直接端了汤碗,仰头将姜汤一饮而尽。

  彩嬷嬷见状,眸色沉了沉。

  在伸手接过宋昭昭手里的空碗之后,她递了帕子到宋昭昭手边,语气低沉道:“王妃,李福海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好!”

  宋昭昭知道,李福海这是等着带她上大殿。

  她在应了一声好后,接过彩嬷嬷手里的帕子,胡乱擦了擦嘴后,双手撑在榻上,作势便要起身。

  却不期,只在她用力的一瞬间,她的手腕上,便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这让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王妃!”

  彩嬷嬷的视线落在宋昭昭再次染血的绷带上,脸色明显一变:“奴婢先给您把伤口包扎了。”

  “不用!”

  宋昭昭回绝了彩嬷嬷,咬牙从榻上起身,蹙眉问道:“账本呢?”

  “在这儿!”

  青黛出声,将谢流年交给她的账本,递到宋昭昭面前。

  宋昭昭将账本接过,掀开随意看了看。

  在确定谢流年确实是按照她的要求做的账本后,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抬步向外走去。

  她以为,等在门外的,只有大内总管李福海。

  但是,在她行至门口之时,却惊见魏太后身披黑色披风,正由彩嬷嬷搀扶着,脸色阴郁地站在门外。

  也不知……已经看来她多久。

  当下,宋昭昭心下一紧,连忙停下脚步。

  在将账本递给彩嬷嬷后,她朝着魏太后福身行礼:“孙媳给太后娘娘请安。”

  彩嬷嬷忙也抱着账本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哼——”

  魏太后垂眸,扫了眼彩嬷嬷怀里的账本,随后凝睇着彩嬷嬷身侧,发髻散乱,浑身湿透,狼狈到根本不像是个王妃,还不停打着摆子的宋昭昭,不由冷哼了一声,眸色隐隐沉下:“宋氏,身为天家儿媳,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丝毫不顾皇室体面,倘若最后皇帝准你和离,却要你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你心中可悔?”

  宋昭昭原本,在见到魏太后的时候,已经绷紧了心弦。

  此刻,听闻魏太后的问话,她微张了张嘴,却迟迟不曾出声。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事已至此,她手中之箭,已经离弦,势不可逆,唯有向前。

  她根本没有给自己后悔的余地!

  今日之事,她既是敢做,就不止一次的想过最坏的结果!

  如果,今日一切顺利,她则可全身而退。

  若是有所差池,无外乎如魏太后所言那般。

  总之,她的这条小命,应该还是能保住的。

  不过,在想到彩嬷嬷曾经说过,有关她真实身份一事,她若是想要魏太后给她兜底的话,那她在魏太后面前,就老老实实磕头,诚诚恳恳认错时。

  在面对眼前的魏太后时,她直觉自己心里那根紧绷的心弦,就像是绷过了劲儿似的,啪的一下就断了。

  至此,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朝着魏太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哆嗦着嗓子,苦笑连连道:“太后娘娘明鉴,孙媳所做的一切,实属被逼无奈。今日之事,孙媳自知有失皇家体统,绝不狡辩半分,待到事后,孙媳任凭太后娘娘责罚,纵是皇上他……一心偏袒自己的儿子,最后让孙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孙媳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没想到,哀家竟是看走了眼,你倒是个硬茬子。”

  魏太后以为,宋昭昭见到她时,会如以前那般,哭哭啼啼地,想方设法哭诉自己的委屈,将自己塑造成最大的苦主,以求她能护住宋昭昭的周全。

  却不想,宋昭昭竟然破釜沉舟,认错认得如此干脆。

  这倒有些,让她不好发作了。

  在定睛看了宋昭昭许久之后,她微眯了下眸子,哂然轻叹了一声,语气不善地冷笑了下:“你将事情闹到了前朝,哀家便是要罚你,也得等到你先过了大殿那一关!”

  “是!”

  宋昭昭低垂着头,朝着魏太后磕了个头,在应声之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些许了鼻音。

  魏太后见她如此,眉头轻皱了下,旋即抬步朝着大殿方向而去。

  彩嬷嬷目送魏太后离开,连忙扶着宋昭昭起身。

  片刻之后,就在李福海上前,在宋昭昭身前引路之时,却又见彩嬷嬷匆匆折返,竟是将魏太后方才披在身上的披风,递给了彩嬷嬷。

  彩嬷嬷会意,眸色一亮,连忙接过披风。

  在将账本递给宋昭昭之后,她将魏太后的披风,披到了宋昭昭的身上,又将宋昭昭紧紧裹住。

  不久,宋昭昭便跟着李福海,到了大殿门前。

  “战王妃到——”

  随着李福海的一声唱报,浑身已经湿透,里衣紧紧贴在身上,发丝仍旧滴着水的宋昭昭,拢紧了魏太后给她的披风,无视周遭投来的各色目光,神情坚定地,走向大殿之中。

  当下,她身边的随侍之人,皆都被留在大殿之外。

  唯有她一人能够看见,眼下她却又假装看不见的轩辕聿,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她左右。

  轩辕聿的眉宇,从宋昭昭醒来,一直都皱得极紧。

  眼下见宋昭昭脸色苍白如纸,竭力挺直了背脊,但拢着披风,站在大殿的她,却依然身形单薄的让人心疼,他的眸色,微微黯淡了几分,遂抬眸朝着龙椅之上,一袭明黄色龙袍,威严持重的梁帝望去。

  眼看着梁帝剑眉竖起,脸色阴沉,一双饱含愠怒的眸子里,眸光如刀似刃一般,刺向宋昭昭时,他心神一凛,紧抿了下薄唇,语气晦涩地问着身边的宋昭昭:“宋昭昭,你……为了我,今日这般触犯天颜,当真值得吗?”

  若说初时,宋昭昭在捉奸过后,于宫门外跪求和离之时,他以为宋昭昭是真的想要与他和离,借机脱离战王府的话。

  那么现在,在宋昭昭跪在宫门外,当着百官之面,罗列出如今世人眼中的他,在外养外室,还为了那外室,将王府搬空的诸多罪名之后,他早已反应过来,她早前堵门捉奸,又跪求和离,不过是手段,追回王府帐上和库房那些财帛物件,才是真实目的。

  说白了,宋昭昭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践行她对他的承诺!

  而且,她做这一切,还是在他于她眼前消失之后。

  这让他一时心中俱震,仿佛激起惊涛骇浪一般。

  但,浪涛过后,他又深觉无力。

  只因,他眼看着宋昭昭一介女子,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

  可他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却只能如眼下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她,停直了她单薄的背脊,顶着满身狼狈,一步步直面皇权,却什么……都帮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