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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九这一年,还发生了两件事。傅芳枝考上了江南大学,追他的男同学郭阳在她的规劝和努力下也考了江南师范大学。两所大学都在岳麓山下,仅仅一墙之隔,哦说错了,是没有墙。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的风,裹着初冬的寒意,掠过兰水县东郊略显荒芜的田野,吹得马路两边的树起起伏伏。

  东湖诊所,韦勇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桌上摊着几张纸,最上面是一封来自安徽淮扬制药厂的信函,抬头印着鲜红的厂标,该厂对他持有的“小儿退热贴剂”发明专利的浓厚兴趣,并邀请他前往该厂在长沙的办事处洽谈。旁边是他那份已经翻得卷了边的专利证书复印件——“一种纯中药小儿外用退热贴剂及其制备方法”。

  “淮扬制药,”韦勇喃喃自语,既兴奋也有些忐忑。兴奋的是,他的发明专利被人看中了;忐忑的是,不知对方能开出多少价谈不谈得拢。这两年里已经来了几批厂商洽谈收购他的专利,但都没有谈成。

  晚上他特意回了一趟家里,想听听爸**意见。

  “勇娃,”母亲祝秀兰收拾完碗筷,“要是价钱合适,你那专利卖了也好。”

  父亲韦青山说道:“你妈说得对,卖了可以造福更多人,咱也不漫天要价,只要不低于三十万就行。”

  “好,那我过两天去一趟长沙。”

  几天后,长沙东塘一家宾馆的小会议室里,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茶叶和香烟的味道。韦勇坐在长桌一侧,对面是淮扬制药厂的代表屈经理,一个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旁边坐着两位办事处的员工。

  屈经理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开门见山:“韦医生,久仰。您的专利我们公司详细评估过,很感兴趣,请您过来谈,我们淮扬是很有诚意的。”

  “卖专利可以,就看贵厂能出价多少价?”

  屈经理说道:“韦医生,您也清楚,一个专利要真正转化为产品上市,需要投入巨大的资金进行临床试验、GMP车间改造、生产线建设、市场推广……这其中的成本和风险,都是我们厂方来承担的。”他身体微微前倾,“所以,关于专利转让费,我们的意向是二十万元。”

  “二十万?”

  韦勇的心猛地一沉,这金额和他心里预期的价位相差有点大。他立刻摇头,语气坚决:“屈经理,这个价格那就没得谈了。”

  屈经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土气的乡村医生拒绝的如此直接,微微一愣后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韦医生,您的心情我理解,但市场有市场的规则,我们也要考虑投资回报,这样吧,二十二万,您看可以不。”

  韦勇没答话,心思飞快地转着:二十二万?不行,还是太低。

  “屈经理,”韦勇开口,“我的这个专利采用特殊比例蜂蜜调和,配合微孔透气膜,实现薄荷脑的缓释透皮吸收。这个缓释技术点,能保证药效持续稳定,减少局部刺激,市面上同类贴剂没有,光是这一点,我觉得就不止您说的这个数。”

  屈经理想了想,他这个缓释设计,虽然实现起来工艺上需要摸索,但确实是个亮点,也契合未来趋势。他考虑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韦医生,我出二十五万,您看如何?”

  “二十五万低了,屈经理,贵厂若真心想买,我要三十万,不然就免谈了。”

  “三十万,您的要价超出了我的权限,我去打个电话先,您稍坐。”

  “请便。”

  屈经理去外面打电话,过了一阵,他回到会议室,“韦医生,我们老板同意了,现在就可以签合同了。”

  “好。”韦勇回道。

  签完合同,来到银行,当那张印着“叁拾万元整”的现金支票被银行工作人员确认无误,将崭新的深蓝色存折从小窗口推出来,韦勇一把抓过存折,手指颤抖着打开存折一看,那串长长的数字——300,000.00,他内心激动不已,老开心了。

  他没在长沙停留多久,下午三四点便赶回了兰水县。

  几天后,一辆小货车吭哧吭哧地停在了东湖诊所门口。崭新的、散发着桐油清香的中药柜被小心翼翼地抬了进来,光亮的玻璃门映着屋外的天光;一台外壳锃亮、嗡嗡作响的中药粉碎机取代了角落药碾子的位置;成套的银光闪闪的针灸针具、崭新的拔罐器、精致的戥子秤……这些现代化的物件瞬间点亮了诊所。

  给诊所添置完新设备,韦勇心里又装上了另一件大事——买房,他想在兰关,兰水县城买一套二手房。

  这天下午,韦勇揣着存折,进了城,通过一家中介来到县**生活小区看房。

  “就这单元,三楼东户,七十平米,房主调到市里工作了,价优出售。”

  门一开,韦勇进去看起来,中档装修,家具家电一应俱全,有个七八成新,采光也好,很不错。

  “韦老板,县**大院,安全,周边购物都很方便,交通出门都方便,地段好。”

  “多少钱?”

  “两万八,一口价,家具家电等全屋设施都给你。”

  韦勇心里盘算了一下,两万八这个价位可以接受,但他没立刻答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摇了摇头:“高了,我出两万二。”

  “两万二?这价在兰关你去哪儿买房?诚心买的话两万七。”

  “两万三。”韦勇语气平淡,“就这个价,不行我就再看看别处。”他作势要走。

  “哎哎,韦老板别走嘛,两万三就两万三,成交。”

  接下来便签了房屋买卖协议,按了手印。又拿着协议、存折和身份证,去房管所**了过户手续。当那本薄薄的、印着“兰水县人民**”字样的房产证拿到手时,他感受到了城里有房的快乐了。

  他再次回到那套房子,坐在客厅沙发上,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暖暖的。他走到阳台,望着县城密集的楼房,和更远处老家方向的田野山峦。

  “在城里有个窝了,咱也算是城里人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