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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墙外那隐约的哭喊,很快便惊动了左邻右舍。

  几个胆子略大些的村民,循着声音推开了陈家老宅那扇虚掩的院门。

  他们仅仅是朝里探头一瞧。

  只一眼,屋内的景象便让他们霎时间吓得面无人色。

  “快!快去镇上请郎中!”其中一人最先反应过来,他转身便撒开双腿,发疯似的朝着村外狂奔而去。

  余下的人也如梦初醒,乱作一团。

  不多时,镇上的老郎中便被村民们连拖带拽地拉了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郎中目光触及地上横七竖八瘫倒着的人影,个个口吐白沫,面色青紫可怖,他经验再丰富,马上就意识到中毒了!

  情况危急,他来不及多问一句缘由。

  立刻俯下身子,取出银针,刺穴急救。

  接着又费力地撬开中毒者的嘴巴,将随身携带的解毒汤药强行灌了下去,手下的动作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之后,大部分中毒尚浅的人悠悠转醒,总算是从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拖了回来。

  只是,人人元气大伤,虚弱不堪,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唯独陈老太爷。

  他毕竟年事已高,七十多岁的身子骨本就一年不如一年,早已虚弱不堪。

  偏偏晚饭时又因多食了好几口那浸透了砒霜的毒米饭,已经没有希望。

  郎中几乎使尽了毕生所学,银针扎了一遍又一遍,浓黑的汤药也一碗接一碗地灌了下去。

  然而,回天乏术。

  最终,陈老太爷在一阵阵微弱而痛苦的呻吟之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郎中颤抖着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搭上他的手腕,仔细摸了摸脉搏。

  良久,他颓然地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力和惋惜。

  “准备后事吧。”郎中叹了口气,对面如死灰的陈家人说道。

  陈老太爷的死讯,连同陈家上下误食砒霜米中毒的这桩惨事,就像一阵风,迅速刮遍了整个桃花村。

  消息传到庐州府时,陈平川正与父母和妹妹平玉温馨地聚在一起,享受着快乐。

  骤然听闻桃花村老家传来的噩耗,罗氏和陈仲和皆是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灰一般难看。

  尤其是陈仲和,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即便有再多不满,血脉亲情终究难以割舍。

  当初抱头痛哭!

  陈平川的反应则平静许多。

  他那双澄澈的眼眸里,没有太多的波澜。

  对于那个冷血无情、刻薄偏心的祖父,他实在生不出多少好感,死了,或许对二房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一家四口没有片刻耽搁,当即雇了辆马车顶着夜色,朝着桃花村的方向,急速赶回。

  当陈平川一家再次踏入陈家老宅的院门时,院中已然设起了一个简陋的灵堂。

  几缕苍白无力的招魂幡,在夜风中萧瑟地飘荡着,给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凄凉与诡异。

  陈平川一家四口刚刚踏入灵堂,还未站稳脚跟。

  中毒初愈刘氏,便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指向罗氏。

  “都是你!你这个天杀的丧门星!”她声音虚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但话语中却带着怨毒。

  “若不是你当初没有死死拦住娘!爹他……他怎么会死!你就是个克星!专门来克我们陈家的!”

  躺在另一张简陋竹榻上的王氏,也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她一手紧紧抚着自己的胸口,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却依旧不忘阴阳怪气。

  “就是啊!二嫂!”王氏的声音透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虚伪,“你明知道那米有问题,吃不得,为何当初不拼了命地去力谏?非要眼睁睁看着出事?”

  “如今爹没了,你倒是满意了?称心如意了?你究竟安的是什么黑心肠!”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倒是默契,竟是想将陈老太爷暴毙身亡的这口天大的黑锅,扣到罗氏的头上。

  罗氏本就因陈老太爷的横死而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几分兔死狐悲的唏嘘,更多的却是对这一家子蠢人的无语。

  此刻听闻刘氏和王氏这两个毒妇颠倒黑白、恶语相向,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般直冲头顶!

  罗氏猛地抬起手,先是指着刘氏,又猛地转向王氏。

  “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做人该有的良心!”

  “当日我是如何苦口婆心、好言相劝的?你们难道都忘了不成?!”

  “娘她老人家又是如何的固执己见,听不进半句人话,反而对我破口大骂的?!”

  “而你们呢?”罗氏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扫过刘氏和王氏那苍白而心虚的脸,“你们当时又是如何在一旁煽风点火,帮腔作势,将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甚至还出言讥讽的?”

  “如今,出了这等大事,你们倒有脸来怪罪到我的头上?!”

  罗氏越说越气,毫不留情。

  “若不是你们平日里只知道一味地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处处都顺着**心意,无论对错从不反驳!才助长了她的任性!否则,何至于酿成今日这滔天大祸!”

  “老太爷的死,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脱不了干系!你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罗氏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刘氏被罗氏这一番驳斥,给堵得张口结舌,喉咙里咯咯作响,却是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王氏更是羞愧难当,早早便垂下了那颗平日里总是高昂着的头颅,根本不敢再看罗氏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两人的脸色,由原先的蜡黄,迅速转为难堪的铁青。

  最后,剩下无地自容的羞愧与狼狈。

  灵堂内外,那些看热闹,或是前来吊唁的亲族和邻里乡亲们,都听得是清清楚楚。

  此刻也开始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陈家儿媳妇说的句句在理啊!”

  “可不是嘛!陈家老太太那个犟驴性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谁劝得了她?大房三房的,平日里就知道捡好听的说,哄着她开心!”

  “就是,就是!这事儿啊,还真是一点都怪不得人家二房的媳妇。人家仁至义尽了。”

  “要我说啊,这大房和三房的,平日里少在老太太面前煽风点火,说不定啊,老太爷还能多活几年呢!”

  议论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却如同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

  那些饱**指责与鄙夷的目光,此刻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面如死灰的刘氏和王氏。

  连带着同样面色难看、垂头丧气的陈仲文和陈仲武,也未能幸免。

  一时间,大房和三房成了众矢之的,被村民们的唾沫星子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