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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腥气在死寂的长街上弥漫。

  人群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

  方才一幕快得令人猝不及防,血光迸溅的瞬间,许多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便看到太傅夫人倒在血泊中。

  到死亡的最后一刻,她都坚定自己会没事,双眸中凝固着难以置信。

  谁也无法预料,兰穗岁竟真敢当街杀人,杀的还是当朝太傅的夫人。

  循声望去,只见载誉归来的战神世子,玄色衣袍上溅着点点猩红,手持仍在滴血的长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比寒冬更凛冽的杀气。

  一时间,所有人都迷惑了。

  明明是兰穗岁动的手,聂世子为何要将罪责揽下?

  难道最后一刻,取成容性命的是他?

  京兆府尹眼前一黑。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乌纱帽不保是小事,太傅夫人当街横死,他必定要受牵连。

  向晚更是刺激得失了心神,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最终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兰穗岁静静望着身坚毅的背影。

  心中明白,聂玺将责任都揽到身上,是为了保护她。

  即使有签名画押的契书,仍要面对太傅和贵妃的双重怒火。

  杀人者身份不同,结果便天差地别。

  雪惜玲珑心思,懂了儿子的意图。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怒其不争,对着聂玺锐便是一顿训斥:“你这孩子,莽撞的性子怎就一点没改,兰姑娘与成夫人不过是口角之争,开几句玩笑罢了,用得着你乐于助人吗?这下好了因误会闯下滔天大祸,又该如何收场。我这就进宫去禀明皇上,让他治你一个目无王法的大罪,不然永远不长记性。”

  这番话表面上是责骂,实则句句都是在为聂玺锐开脱,将杀人轻描淡写地定义成了闯祸。

  太傅府的下人们个个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夫人死了,小姐晕了,没了主心骨的奴仆像一盘散沙,随时等着被扬。

  更明白好日子到头了,恐怕是命不久矣。

  雪惜凌厉的目光扫过府尹:“夫人的遗体和向小姐妥善送回太傅府,并如实将噩耗告知太傅。至于世子将由圣上亲自决断。”

  府尹是官场上的人精,一听便心领神会。

  六公主要把兰穗岁彻底摘出去,将过错都归咎在聂玺锐身上。

  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聂玺锐是雪冀国的战神,是深受百姓爱戴的世子,更是从尸山血海杀的英雄。

  只要犯的不是谋逆造反的大罪,当街杀个人,谁又敢置喙。

  皇上会念及定国公府满门忠烈,和他自身的赫赫战功,必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正因如此,六公主和聂世子才敢有恃无恐。

  若是兰穗岁杀人,以太傅府的权势,必然会穷追不舍,不死也得脱层皮。

  换成聂玺锐就成了内部协调。

  这便是手握重权与普通百姓间,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聂玺锐冷峻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兰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找她麻烦就是与镇国公府为敌。”

  这番话掷地有声,撑腰的的同时,又在告诫所有人,凡事冲着他来,别把怒火发泄在女子身上。

  兰穗岁一开始便知晓,六公主暗中护着她,不动声色地给成容挖坑,代表着双方早已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

  恐惧和理性瞬间被吞噬,取而代之的是对英雄的无限崇拜。

  “兰姑娘救了聂世子,就是整个雪冀国的恩人。”

  “我就说嘛,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偷盗。”

  “肯定是太傅夫人仗势欺人,故意挑事冤枉人。”

  “对,是她咎由自取,才造成了误会。”

  将军救命恩人的头衔仿佛一道金光,将兰穗岁衬托得无比高尚。

  雪惜对府尹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一行人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狼藉交由京兆府尹去头疼。

  聂玺锐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持:“太傅府的人心狠手辣,你随我回国公府,会比较安全。”

  兰穗岁摇了摇头:“多谢好意,我还有要事待办。”

  说罢,便带着新收拢的仆人们,来到刚买的宅子。

  她让众人先行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来统一安排工作。

  另一边,雪惜抢在太傅前,快马加鞭地进了宫。

  将事情的真相禀告给了圣上,将责任都推到了聂玺锐的鲁莽冲动之上。

  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加上圣上对立下奇功的爱将心存偏袒,等太傅带着一众官员前来求公道时,自然就落了下乘。

  最终,得到的惩罚仅仅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告诫,和罚俸一年。

  皇上一锤定音,太傅纵有万般不甘,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

  明面上必须遵循圣意,可私下里有千万种阴狠的法子,可以让仇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始作俑者兰穗岁,嚣张跋扈的聂玺锐,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否则,太傅府的颜面何存。

  日后岂不是谁都能上来踩两脚。

  在京城这个名利场,死一个夫人不算什么,丢了的颜面,必须用血来找回。

  兰穗岁做好了万全准备,可左等右等,一连数日太傅府却风平浪静。

  她并未放松警惕,有条不紊地张罗着手头上的事。

  在宅子里给下人们做培训。

  要求负责跑堂的小二必须要有服务意识,学会主动为客人解决问题,脸上时刻带着微笑,给顾客留下宾至如归的好印象。

  逐一了解了厨娘们的厨艺水准,根据各人所长,分配了她们日后负责的菜品类型。

  先让厨娘们熟悉从未见过的食材,对照着图册,将每一种食材的样貌特性牢牢记熟。

  又给护卫们制定了严格的规矩,排好了轮值的班表,确保宅子和酒楼的安全万无一失。

  酒楼也找好了修缮的工匠。

  她不打算大动干戈,简单地整改一下格局,巧妙隔出偷听的暗室,再将整体的风格略作调整,让人看不出端倪就行。

  酒楼外面保持原样,她取胜的核心,是新颖的菜品和卓越的服务质量。

  方黎木忙前忙后,帮分担着各项琐事,主要负责盯着酒楼那边的进程。

  也时刻顾及着她的安危,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

  唯一让他感到困扰的是聂玺锐。

  不知为何,总是在眼前晃悠。

  不确定来堵妻主,还是发现他晕血故意来刺激。

  每次出现恰好都穿着红衣,让方黎木极其不适。

  虽会喝灵泉水压制,时间一长,体内的异样波动愈发明显。

  这日傍晚,方黎木刚从酒楼监工回来,踏进府门,又撞见了聂玺锐。

  他手上莫名其妙地端着一碗鸡血,从面前施施然路过。

  浓重的腥气和刺眼的红,狠狠砸在了方黎木的神经上。

  回到院子,一关上房门,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倒在床上。

  兰穗岁忙完手头的事,回房就看见方黎木脸色苍白,身体蜷缩成一团,眉头紧紧蹙着,精神看起来还有些恍惚。

  她心头一紧,伸手想探探他的额头,看是否发烧了。

  指尖刚要靠近,就被一股强大力量席卷。

  她毫无防备,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拽到了床上,且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