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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婶她们更好奇了,纷纷往前凑了凑。

  “嫂子,你快说,到底咋回事?”

  陈兰芝这才不得已地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七分感激三分愁:“前阵子桂花不是身子不爽利嘛,我一个老婆子也照顾不过来,唉,说起来,还是得感谢人家厂里新来的那个高工程师。”

  “高工程师?”张婶愣了一下,“上海来的那个?”

  “可不就是他嘛!”陈兰芝一拍大腿,脸上那感激的表情更真切了,“你们是不知道,那小伙子,心肠可太好了,真是活菩萨!知道我们家桂花生病,三天两头地往桂花家,又是送麦乳精,又是送水果罐头,嘘寒问暖的,比亲人都亲!”

  她顿了顿,看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又加了一句:“我跟他说,使不得,这多破费啊,一个大男人家家的,总往我们这跑,叫人看见了说闲话。可人家高工说了,他就是看桂花可怜,一个女人家,男人不在身边,生了病也没人疼,他就是纯粹的同志情谊,帮衬一把。”

  “同志情谊?”王嫂子嗤笑一声,撇了撇嘴。

  一个年轻的单身工程师,对一个有夫之妇这么帮”?还看她可怜?

  厂里那么多困难职工,怎么不见他去帮衬别人?

  张婶也回过味来了,她压低声音,用胳膊肘碰了碰陈兰芝:“嫂子,这……这不对劲吧?一个外男,这么献殷勤,桂花就由着他?”

  “我哪说得动她哟!”陈兰芝又是一声长叹,这回,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和无力,“我说她,你得避嫌,建国还在外头学习呢,传出去不好听,可桂花说我思想封建是农村老婆子的老思想跟不上时代,说人家高工是高级知识分子,思想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是我把人想龌龊了。”

  她说着,还抹了抹眼角,好像真的被儿媳妇气得不行,“她还说,高工跟她有共同语言,不像我们家建国,就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唉,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啊?我这当婆婆的,里外不是人,管吧,说我封建,不管吧,我这心里又七上八下的,生怕对不起我那还在外头拼死拼活的儿子。”

  周围的婆娘们交换了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心里头那点八卦之火,已经烧成了燎原之势。

  “哎哟,兰芝嫂子,这事你可不能不管!”张婶一脸的义愤填膺,“什么思想单纯?我看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哪有这么献殷勤的?这要是没点啥,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就是!”王嫂子也帮腔,“桂花也是,怎么那么没脸没皮呢?自己男人不在家,就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的,罐头麦乳精是那么好拿的?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早晚要出事!”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李大娘也开了口,她年纪大些,说话也更老成:“兰芝啊,这事你可得上点心,咱们村人多嘴杂,一有点风吹草动,那话传得比风都快,别等到时候真出了丑,让你家建国脸上无光。”

  “我就是愁这个啊!”陈兰芝一脸焦心,“可我能怎么办?我又不能把人绑在家里,桂花那性子你们也知道,我说重了她就跟我闹往地上一躺,说我这个婆婆磋磨她,到时候建国回来,还不得怨我?”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

  李桂花那撒泼打滚的本事,村里谁没见识过?

  张婶想了想,给陈兰芝出主意:“嫂子,要不,你给你家建国去封信,旁敲侧击地提一提?让他自己心里有个数?”

  陈兰芝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却连连摆手,一脸的为难:“那怎么行?建国在外头学习,正是关键时候,我拿这事去分他的心,那不是耽误他前程吗?再说了,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真是咱们想多了,冤枉了人家桂花和高工,那不是挑拨人家夫妻感情吗?不行不行,这事可不敢乱说。”

  她越是这么顾全大局,在别人眼里,就越显得李桂花不是个东西。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了陈兰芝半天,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哪是八字没一撇?

  这分明就是一撇一捺都快写完了!

  等陈兰芝挎着篮子愁眉苦脸地走了,榕树下的气氛瞬间就炸开了。

  “看见没?我就说那李桂花不是个安分的!”

  “可不是嘛!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原来是勾搭上小白脸了!”

  “还是个上海来的工程师呢!啧啧,有文化的人,干的事也不一样哈!”

  “什么同志情谊,我看是同志**的情谊吧!”

  一阵哄笑声中,流言长出了翅膀。

  不出一个钟头,村里就传遍了——周家那个大儿媳妇李桂花,趁着男人不在家,跟厂里新来的上海工程师搞上了!

  人家工程师天天送吃送喝,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呢!婆婆管都管不住,还被骂是老封建!

  流言蜚语,向来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钢铁厂的车间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机油和铁屑混合的独特气味。

  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工人们的吆喝声锤打声汇成了一曲单调而有力的交响。

  然而,在这片嘈杂之下,另一种声音却像油滴进了水里,迅速地蔓延开来。

  “哎,听说了没?周建国家那口子,跟新来的高工好上了!”

  “哪个高工?上海来的那个?”

  “可不就是他!有人看见了,高工天天往人家家里跑,手里不是拎着麦乳精就是水果罐头,那殷勤劲儿,比对自己亲妈都强!”

  “我的乖乖,周建国前脚刚走,后脚家里就招了贼?这胆子也太肥了!”

  “什么贼啊,人家那叫自由恋爱,叫有共同语言!听说是李桂花自己说的,嫌周建国是木头疙瘩,还是人家高工懂她!”

  食堂里,水房里,甚至换班的路上,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言语间满是鄙夷和看热闹的兴奋。

  流言就像车间里飞溅的铁锈,沾上一点,就抖落不掉,很快就把李桂花和高远两个人,牢牢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股风,自然也刮进了厂领导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