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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桂花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手里的油布扔出去。

  她飞快地低下头,恨不得能钻到机床底下去。

  这个书呆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俩是一伙的吗?

  这一天,过得比一年都漫长。

  终于,下班的汽笛声长长地拉响,像一声解脱的号令。

  工人们放下手里的活计,潮水般地涌向厂门口。

  李桂花混在人堆里,低着头,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刚走到车间门口,一个声音就在她身边响了起来。

  “桂花,等等我,我陪你一起走。”

  是高远。

  他已经换下了工装,还是那件白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还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个苹果。

  他很自然地站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完全无视周围投来的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

  李桂花头皮都炸了,她脚下走得更快,几乎想跑起来。

  “你……你别跟我一起走。”她压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怕什么?”高远皱着眉,伸手想去拉她的胳膊,“我们行的端,坐得正,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桂花,挺直腰杆!”

  他的手还没碰到李桂花的衣袖,李桂花就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往旁边躲开。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一躲一追地拉扯着,走到了人流最拥挤的工厂大门口。

  夕阳的余晖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厂门口,黑压压的人群里,一道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那人就站在大门正中央,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行李包,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旧外套,满脸风尘,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

  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眼神阴沉地在涌出的人群里搜寻着什么。

  李桂花一眼就看见了他。

  她整个人像是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冰柱砸中,从头到脚,瞬间冻僵了。

  血液在刹那间凝固,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停了。

  “建……建国?”

  她嘴唇哆嗦着,发出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连自己都听不清。

  周建国也看见了她。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她惨白的脸,落在了她身后那个紧追不舍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文质彬彬,一脸的焦急和关切。

  就是这张脸,这张高级知识分子的脸,在他离家的这段日子里,无微不至的把他周建国的家,照顾得天翻地覆。

  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眼前这刺眼的一幕。

  周建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死死地钉在高远身上。

  高远被他看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眼神不善,他往前一步,想把李桂花护在身后,嘴里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同志,你找谁?”

  周建国没说话。

  他只是把肩上的行李包缓缓地放了下来,扔在脚边。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他整个人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猛地冲了过去。

  “砰!”

  一声闷响。

  是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

  高远的眼镜“嗖”地一下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整个人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脸,一脸的错愕和不敢置信,鼻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热闹的圈子瞬间就围了起来。

  “啊!”李桂花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周建国!你疯了!”

  她这一声彻底点燃了周建国。

  “我疯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根本不看李桂花,又是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高远的衣领。

  “我****文化人!”

  周建国嘴里爆出一句粗口,另一只拳头,带着工厂里常年抡大锤的力道,狠狠地砸向高远的肚子。

  高远闷哼一声,整个人像只被抽了筋的虾米,瞬间弓了下去,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哪里是常年干体力活的周建国的对手。

  “别打了!别打了!”

  “快拉开啊!要出人命了!”

  人群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几个胆大的男工冲上来想拉架。

  可周建国此刻就像一头杀红了眼的野兽,谁也拉不住。

  他一脚将高远踹翻在地,骑到他身上,左右开弓,拳头像雨点一样,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往高远脸上身上招呼。

  “我让你照顾!我让你他**无微不至!”

  他每骂一句,就挥下一拳。

  高远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在地上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李桂花彻底吓傻了,她扑上去,死命地去拽周建国的胳膊,哭喊着:“周建国你住手!你快住手!会打死人的!”

  她的手刚碰到周建国,就被他狠狠一甩,整个人摔倒在一旁。

  周建国终于停了手,他慢慢地从高远身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个鼻青脸肿、浑身是土的高工程师,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转过头,充血的眼睛终于看向了瘫坐在地上的李桂花。

  眼神里没有愤怒,只剩下一种让人遍体生寒的冰冷。

  李桂花被他看得浑身发抖,心底里那点因为高远而生出的虚荣和勇气,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连点渣都不剩。

  她完了。

  这回,是真的完了。

  看热闹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把厂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高远的眼镜腿断了一截,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镜片碎成了蛛网。

  他本人比眼镜更惨,鼻血糊了满脸,嘴角也破了,白衬衫上印着几个清晰的泥脚印,整个人像个被丢弃的破麻袋,蜷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气。

  李桂花瘫坐在旁边,头发散乱,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嘴里翻来覆去地哭喊着:“杀人了,周建国你这个杀人犯……”

  她哭得越是凄厉,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就越是鄙夷。

  周建国站在那儿,胸膛剧烈地起伏,像一头刚刚搏斗完的公牛,手背上全是血,有高远的,也有他自己砸在对方脸上时蹭破的,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