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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说完,但是沈知念也知道,一定是于氏威胁她了。

  也好。

  刚才见到宋鹤鸣只顾置气,倒忘了要春喜的身契。

  沈知念原以为她只想需要在戏台前露个面,然后寻个时机去跟宋鹤鸣说几句话就好。

  没想到,于氏不仅把她和小侯爷的座位安排在了一起,还偏偏是正对戏台子的位置。

  此时,台上正唱着《玉娇梨》。

  锣鼓声骤起如珠落玉盘,幕后忽甩出半幅藏青袖摆,紧跟着一道白影旋出台角,众人定睛看时,却是个束发戴巾的“书生”。

  那书生不是别人,正是许阿狸。

  她左手负在身后,腰间玉佩随旋身动作撞出清脆声响,眉梢眼角**三分水色。

  宋鹤鸣定的出了神,随着许阿狸的动作,脸上扬起粲然笑意。

  随着情节推进,许阿狸暂时离场,宋鹤鸣的也松懈下来端起茶杯,余光瞥了一眼仍盯着戏台的沈知念:“阿狸是春台戏班的台柱子,最拿手的曲目就是这《玉娇梨》。”

  沈知念收回目光,看着他:“春喜的身契还在侯府,你若没意见,我明日去找管家取走。”

  宋鹤鸣抿了一口茶水,“你要春喜的身契做什么?”

  “春喜是我的丫鬟,昨**都已经签字了,为何还要明知故问?”沈知念声音浅淡冷淡。

  夏夜晚风徐徐吹来,把她鬓边几缕碎发吹的飘起。

  侧颜看起来冷冷清清。

  她抬手捋了捋头发,手指上包扎过的伤口十分醒目。

  宋鹤鸣目光骤然凝在她手指伤口上,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的手怎么了?”

  沈知念垂眸避开他探究的视线,一双桃花眼裹着一层薄薄的霜雾,眸光清冷,就像是寒潭中未化的冰:“没什么,小伤而已,不值一提。”

  话音未落,她便猛地抽回手,将受伤的指尖迅速藏进衣袖深处。

  沈知念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周身却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宋鹤鸣受了冷落,无名火又腾地窜上心头,他冷笑一声:“沈知念,等你学会好好说话,再来征得我同意吧。”

  沈知念唇角压低,袖中受伤的手死死攥成拳,指节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宋鹤鸣,春喜跟了我七年,她于我而言,是比亲人更亲的人。如今你我既已和......”

  话音未落,戏台上许阿狸水袖翻飞,身姿翩跹而出。

  宋鹤鸣目光立刻被吸引而去。

  他“倏地”站起,大声叫好:“好!好!”

  喝彩声混着满堂掌声,将沈知念未说完的话彻底碾碎。

  剩下的话明明已经滚到了舌尖上,她又生生压下去。

  眼前的宋小侯爷哪里还听得进半分言语,满场喧嚣里,唯有戏台上的咿呀唱腔回荡。

  戏台上环节正精彩,众人时不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沈知念有心事,与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又强撑着在这热闹中捱了片刻,沈知念只觉心口憋闷,于是起身,往府中的小花园走去。

  盛夏夜晚,月色似银霜。

  满池的荷花正开得灿烂,悠悠地散发出缕缕甜香。

  她静静地伫立在水塘边,目光落在被月色镀上一层银灰色的水面上。

  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耳边传来阵阵蛙鸣,烦闷的心绪终于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细密的窃窃声。

  两个丫鬟脚步匆匆地从一旁经过。

  其中一个丫鬟压低声音道:“你瞧见了没?小侯爷对大小姐全然不上心,眼里可就只有那许姑娘呢。”

  另一个丫鬟轻轻点头,附和道:“这还能看不出来?许姑娘虽唱的是小生的角儿,可那模样身段,别提多娇俏妩媚了。小侯爷本就风流潇洒,喜欢这等美娇娘,倒也不稀奇……”

  “谁说不是呢。”先前那丫鬟接着说道,“许姑娘人可真好,她还说,今儿的银钱收入,要拿出一半来赏给咱们这些下人呢。”

  “当真?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说罢,两个丫鬟嬉笑着,脚步轻快地跑远了。

  沈知念听着她们的对话,神色未变,恰好一阵凉风袭来,她双臂抱胸,双手在手臂上上下摩挲了两下。

  ……

  戏台下。

  鼓掌声渐歇,宋鹤鸣才又重重落座,他坐定端起茶杯,这才发现沈知念不见了,脑海中突然想起方才沈知念只说了一半的话。

  “你我既已和……”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带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紧绷感觉。

  不过,是和什么?

  宋鹤鸣皱眉思索,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他突然反思觉得刚才可能语气太重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于帮阿狸置办宅子一事,好像确实忽略了沈知念。

  所以,她才这般有脾气吧。

  宋鹤鸣这样想着,目光就朝着四周人群找过去,试图寻找沈知念的身影。

  环视一圈没找到,他站起身,准备往远处廊下再去找一找。

  就在这时,台上的许阿狸注意到宋鹤鸣起身要离开的动作。

  又看到他旁边沈知念的座位空空荡荡,毫无一人。

  她一走神,嗓子里的戏腔立刻变了调。

  紧张情绪在心里骤然升起。

  她脚下一崴,不小心踩空,从戏边沿重重跌落下去。

  “阿狸摔下去了!”一声惊呼响起。

  宋鹤鸣闻言转身,然后迅速跑了过去。

  ……

  待丫鬟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小花园尽头,沈知念刚提起裙摆准备离开,远处忽如沸鼎翻汤般炸开喧哗。

  管家的声音裹挟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快去请大夫,许姑娘摔伤了!”

  她下意识顿住,看着提着灯笼的小厮从月洞门匆匆小跑出来。

  “唱了那么多场,怎么突然从台上摔下去了呢?”

  几个带着油彩的戏子簇拥着走过,其中一个年龄不小的老者不解问道。

  旁边戏子压低声音应道:“具体不晓得,许姑娘刚唱到高腔就......”

  就在这混**织的瞬间,另一头突然传来纷沓脚步声。

  夜色如墨,树影在地上织成黑网。

  沈知念刚侧身避让,后腰猛地传来一股大力,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呼,整个人便失控地向前扑进水塘里。

  水面的寒意瞬间裹住她全身,呛人的池水也跟着灌入鼻腔。

  “救……”她还未完整发声,就又沉入水里。

  “救……命……”声音已经越发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