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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声音嘈杂,甚至没人听到沈知念落水的声音。

  她在浑浊的池塘水里拼命挣扎,却只能看见越来越模糊的月光。

  就在她力气几乎耗尽的时候,沈孽桃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捂着嘴:“大姐、大姐姐……”

  然后又如梦初醒般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大小姐落水了,侯爷夫人落水了!”

  沈知念被拽上岸时,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

  浑身湿透的襦裙紧贴肌肤,勾勒出曲线却更显狼狈,她冻得牙齿打颤,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

  沈孽桃拿出一条小毯子给她披在身上:“大姐姐,你撑着些,我这就送你回院里换衣裳,看大夫。”

  沈知念裹着毯子进了浮云居,却发现里里外外都是人。

  浑浊的池塘水顺着发梢、衣角不住滴落,在青砖上汇成蜿蜒的细流。

  人群自觉散开,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戏谑的打量。

  “这不是侯爷夫人吗?怎么这么狼狈?”

  另一个调笑道:“真凑巧,这小侯爷怕是有的忙了…”

  沈知念全当没听到,强撑着走到门口。

  却看到许阿狸裹着她的锦被,姿态随意地躺在她的床上。

  沈孽桃看着倚在门框上的于氏,瑟缩说道。

  “大姐姐刚才不甚落水了,现在浑身发抖,夫人,请您安排大夫过来看一下吧。”

  “胡闹,没看大夫正忙着?!”于氏冷眼扫过沈知念狼狈模样,嗤笑道:“我说大小姐,许姑娘摔伤在先,你挑这节骨眼落水,还当真是巧!”

  沈知念冻得指尖发紫,却仍强撑着开口:“我要进去……换件干净衣裳。”

  她打着哆嗦,声音也很低。

  就在这时,宋鹤鸣急切的询问声从床畔传来:“大夫,阿狸没事吧?”

  “小侯爷不必担心,只是跌倒之下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许阿狸余光瞥见了沈知念,原本还柔弱无比,突然就用力撑坐起来,作势要下床。

  “既然无碍,那就没必要再在这里了。”

  “阿狸,不必如此着急,还是好生休息一会儿再走吧。”宋鹤鸣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许阿狸眼波流转,顺势推开他的手。

  “小侯爷,这点小伤尚不及我之前练功受伤的十分之一二,也就是你大惊小怪罢了。”

  “可是……”宋鹤鸣还要再劝。

  沈知念实在冷的厉害,她咬了咬齿尖:“许姑娘,既要走,就烦请快些。”

  许阿狸看着她狼狈样子,眸色一沉,唇边勾起戏谑笑意。

  “沈姐姐都送客了,我也应当识趣些才对,正好戏还没演完,我还得回去撑场子。”

  她说着,从床上下来,抬脚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又突然顿住脚,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往桌子上随意一掷。

  “沈姐姐,刚才情急盖了你的被褥,你现在这样子,怕是盖了也需要再买新的,阿狸我送你了。”

  语毕,再未停留。

  宋鹤鸣坚持要送许阿狸出门,两人一前一后往院外走去。

  前脚刚踏出大门,后脚屋里的宾客也跟着一哄而散。

  沈知念披着毯子哆嗦着坐到了凳子上,大夫刚把手搭在她脉搏上,宋鹤鸣就突然冲进来,朝着沈知念冷冷说道。

  “你是故意的吧?”

  沈知念缓缓抬头,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进衣领。

  她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便被宋鹤鸣咬牙切齿的质问截断。

  “你听说阿狸受伤,知道我紧张她,所以故意跳水,想用苦肉计来吸引我的注意!逼着阿狸带伤离开!”

  宋鹤鸣怒不可遏,猛地一脚踹翻矮凳,木凳轰然倒地,吓得沈知念一怔。

  “沈知念,我竟不知道,原来你如此心胸狭窄!既然你的心比针尖还小,又何必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老大夫脸上满是为难,搭在沈知念腕间的手僵在半空,进退不得。

  沈知念见状,默默抽回手,将冰凉的手指裹进毛毯里。

  老大夫尴尬,起身拿着药箱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宋鹤鸣几步上前,高大的身影笼罩沈知念,眼神如利刃般俯视她。

  “等今日戏唱完了,我会亲自送阿狸回去,至于你,何时反省清楚了,何时再回侯府!”

  他说完,直接拂袖而去。

  明明已经签了和离书,但是她的心口还是泛起密密麻麻的的冷意。

  就像是霜降后的荒草甸,风掠过层层枯叶,寒意浸透每一寸肌肤。

  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霜雪味。

  就在这时,一直瑟缩在角落的沈孽桃突然怯声开口:“大姐姐,我、我听见、听见,你可能是被人、被人推下水去的。”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气若游丝,可字字句句落在沈知念耳中,却似平地惊雷。

  沈知念也清楚,方才她是被人蓄意推落水中的,但是天太黑,事发突然,她只看到脸个模糊的人影,没有看真切。

  “阿桃,你听见什么了?”沈知念柔声问她。

  沈孽桃咬着下唇,眼神慌乱中带着歉疚。

  就在沈知念在台前看戏的时候,于氏让她去给戏班子送东西。

  许阿狸和其他两个戏子正在后台候着。

  她低着头,正要快步经过,几句刺耳的调笑突然钻进她耳中。

  “瞧瞧那位,便是侯爷夫人?有什么可神气的,整日端着架子,一副清高孤傲的模样。”

  “谁说不是呢,小侯爷根本不待见她,还非要黏在人家身边,也不嫌害臊。阿狸姐,你说是吧?”

  许阿狸勾起唇角,冷笑一声,未置可否。

  “你说,她平日里穿得这般高贵典雅,要是落进水里,成了落汤鸡,还能这么端着架子吗?哈哈哈哈!”

  “不如,咱们‘好心’帮她一把?阿狸姐,您就不好奇她狼狈落水的样子?”

  许阿狸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漫不经心道:“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意思。”

  沈孽桃唇齿打着颤,整个人像惊弓之鸟般瑟缩着:“大姐姐!我、我真不是有意瞒你......”

  她眼眶泛红:“夫人吩咐我跑腿,杂事一桩接一桩,等我好不容易脱身赶回去,您的座位早空了!我当时只当那些话是戏子们嘴碎,哪敢想她们真敢......”

  沈知念死死咬住后槽牙,腮边微微凸起青白的骨线。

  “阿桃,此事不怪你,大姐姐还要谢你救命之恩。”

  她抬手按住沈孽桃颤抖的肩膀,仍旧温温柔柔:“若再见到那两个戏子,你可还认得出?”

  沈孽桃顶着通红的眼眶,重重点头。

  “好。你先去戏班子盯着,我换身衣裳就来。”

  沈知念松开攥得生疼的掌心,眸色闪过一丝锐利。

  她换上一件茜色云锦,绸料垂坠如流霞,上面铺满了金线绣就的莲花。

  换完衣服,她又在鬓边插上一支赤金累丝珠钗,九颗浑圆东珠垂在钗头,随着她绾发的动作晃出碎芒。

  铜镜映出她端正的眉眼。

  唇角带笑,眉眼温婉,举手投足皆是温婉大方的韵味。

  她踩着碎步穿过回廊,远远望见沈孽桃踮着脚张望,发梢被风吹的凌乱。

  “大姐姐!”沈孽桃小跑出两步,压低声音急促道,“她们正在许姑娘身边!”

  戏台正下方,许阿狸坐在她的位置上,身后站在两个戏子。

  旁边就是宋鹤鸣,于氏坐在他身后,悠哉摇着扇子。

  所有人都十分惬意。

  没有人在乎,她为什么会落了水。

  今日为了让沈知念难堪,于氏还专程请了一些富贵人家,此刻都坐在台下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