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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子说完,冲着许阿狸身边的两个侍卫一甩头,他们将许阿狸扔在戏台中央,一行人接着扬尘而去。

  许阿狸满心屈辱,她咬着唇趴在戏台上,余光瞥见赵承煜走了进来,瞳孔骤然收缩,撑着戏台边缘站起身。

  她唇角红肿得老高,油彩混着血痕糊了整张脸,发髻散得像团乱麻。

  虽然声音故意带着轻快,却难以掩盖其中颤抖:“赵公子……您不是走了吗?”

  赵承煜在台下站定,尚未开口,身旁小厮已抢先耐不住性子八卦道:“许姑娘,方才那是玲珑郡主吧,您与她是为何事产生了过节?难不成与我们公子有关?”

  赵承煜扇子啪嗒敲在他额头上,小厮嘿嘿笑着退到一边。

  许阿狸后槽牙咬得发酸,指甲也深深掐进掌心。

  方才那番狼狈看来被赵承煜全部瞧了去,羞耻感如针般扎得她浑身发颤。

  她强扯出笑容,胭脂糊住的眼角却簌簌落粉:“方才那是玲珑郡主,只不过我同她有些误会,说开便好了。”

  许阿狸唇角虽然勾着笑,但是却僵在唇边,看起来比哭更难看。

  赵承煜不紧不慢的走近,折扇的竹骨敲在掌心发出清脆声响。

  “许姑娘与郡主的误会,瞧着可不像是三言两语能了的。我与玲珑郡主有些交情,你若有需要,说不定我能帮衬一二。”

  这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让许阿狸猛地抬头。

  换作往日在宋鹤鸣跟前,若是沈知念如此对她,她早该顺势**出一副泫然若泣但是又坚韧无比的样子,借机要个公道。

  可此刻舌尖抵着腮帮的伤口,却尝到了血的腥甜。

  若让人知道是她唆使玲珑算计沈知念,只怕此刻就不是挨巴掌这么简单了。

  她攥紧被抹的都是水粉污渍的戏服,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委屈咽下去。

  “郡主既是赵公子的……旧识,我自然该看您的面子。”

  许阿狸嘴角发抖,却逼着自己笑出温柔大气的模样,“阿狸自幼登台唱戏,见惯了贵人们……”

  她突然止住话头,转而说道:“我又不是小家子气的后宅妇人,哪能同郡主那样的金枝玉叶计较?不过是台上唱错了词,惹郡主动了气罢了。”

  赵承煜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许姑娘倒很是心胸宽广。”

  他说罢,朝小厮扬了扬下巴,小厮立刻会意,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上前,银子落在戏台木板上发出闷响。

  许阿狸盯着那锭银子,指尖微微发颤。

  “赵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脸上伤着了,得请个大夫瞧瞧,不然往后怎么登台唱戏?”

  赵承煜语气悠悠,他说完又随意笑了笑,转身往戏班子外面走。

  许阿狸却一直盯着那锭银子直愣愣发呆,好像那不是一锭银子,而是一份嫁进定国公府的婚书。

  待赵承煜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帘幕外,她才缓缓勾起唇角,摸过那锭银子,朝着后台走去。

  ……

  许阿狸踏入后台时,散落在角落的戏班众人正交头接耳,见她进来便突然如同惊鸟般四散躲开。

  那些投向她的目光里,有窃窃的探究,还有些藏在眼角的幸灾乐祸,像无数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后颈。

  宝娟凑上前,小心翼翼问道:“阿狸姐,你没事吧……”

  许阿狸重重跌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青白交加的脸色:“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被狗咬了几口罢了。”

  宝娟举着卸妆巾的手僵在半空,指着她肿胀的嘴角:“可您这伤……”

  铜镜中,许阿狸颧骨处淤青泛紫,嘴角裂开的伤口狰狞可怖。

  “少废话。”她猛地扯过宝娟手里的卸妆巾,“还不快给我卸妆,我还要去看大夫!”

  温水浸透的巾帕擦过脸颊,带血的油彩晕染在白绸上,像极了她支离破碎的自尊。

  许阿狸死死盯着那锭银子,耳畔突然响起赵承煜漫不经心的叮嘱。

  “脸上伤着了,快请个大夫瞧瞧……”

  脑海中记忆突然翻涌。

  初遇宋鹤鸣时,他也曾这般温声细语地给她银子,嘱咐她好生照顾自己。

  可是在即将嫁入侯府的时候,却落得被他冷落一旁,成了全城笑柄的结果。

  而眼前这个赵小公子……

  许阿狸攥紧手里的一锭银子,元宝状的边缘硌得她掌心生疼。

  只要能抓住定国公府这根救命稻草,今日被打得的耳光又算得了什么?

  她眼底燃起一股火气。

  镜中的倒影扭曲变形,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狈。

  如果这顿耳光,能让她跟赵承煜关系更进一步,那也不算是白挨。

  接下来,她必须继续保持跟赵承煜之间的联系,一步一步让他对自己着迷。

  就像当初的宋鹤鸣一样,男人的怜惜和对新鲜物件的好奇心总是最好的诱饵。

  只是……

  玲珑郡主比沈知念难对付得多,毕竟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过去她与宋鹤鸣再亲近,沈知念最多不过是冷淡疏离,从未曾像这样当众折辱过她。

  但转念想到玲珑郡主刚才说她即将被禁足一月,许阿狸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这一个月足够她做很多事了。

  赵承煜方才那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已经让她看到了希望。

  只要能抓住定国公府,抓住赵承煜,今日受的屈辱都能变成日后的资本。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指尖拂过肿胀的嘴角,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玲珑郡主又如何?不过是仗着家世罢了。

  等她嫁进定国公府,有的是机会把今天受的一切加倍还回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让赵承煜彻底迷上她。

  “禁足一月,来的正好……”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唇角笑意里带着几分怨毒,又有几分莫名的兴奋。

  ……

  定远侯府。

  宋鹤鸣半睡半醒,昏昏沉沉了接近七日。

  他白天蜷在沈知念的床上,夜半便跌坐在冰凉的地砖上,失魂落魄的像株被连根拔起的枯草。

  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长庚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声音里满是焦灼:“侯爷!侯爷!大事不好了!”

  宋鹤鸣在宿醉中被吵醒,房间里的潮气裹挟着残余酒气,如潮水般在喉间翻涌。

  他只觉的头疼欲裂,连睁眼的力气都不愿费,只是含混地嘟囔着:“别吵……莫烦我,出去……”

  话音未落,便又像是沉沉坠入梦乡一般,失去了所有动静。

  长庚攥着衣角进退两难。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宋老夫人缓步进屋。

  “小侯爷可起身洗漱了?”她目光扫过凌乱的案几,上面有几个已经拆封躺倒的酒坛子。

  “侯、侯爷他……”长庚喉结滚动两下,眼睛偷瞄床榻上蜷缩的宋鹤鸣,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话音未落,宋老夫人已经瞥见宋鹤鸣披散着头发、半挂着中衣的模样。

  在他手边,打翻的酒坛还淌着残液,刺鼻的酒精味直冲鼻腔。

  她攥紧佛珠,声色俱厉:“宋鹤鸣!你打算醉到哪辈子去?!”

  床幔剧烈晃动,宋鹤鸣扶着床柱勉强支起身子,发梢垂落遮住半张青白的脸。

  他踉跄两步撞翻绣墩,酒气混着冷汗从额角渗出:“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怕是要在这间房子里睡到地老天荒!”老夫人佛珠摔在案上,震得酒杯叮当作响。

  宋鹤鸣身形剧烈晃动,指节死死抠住床柱才勉强站稳,喉结上下滚动着,沙哑开口:“知念她……有没有……来……”

  “沈知念!沈知念!你早干什么去了?!”宋老夫人气的咬牙切齿,手指点着宋鹤鸣:“之前我劝你,一定要把知念哄在手心里,你不听,如今她都再嫁了,你这样不死不活的,有什么用?”

  话音落地,满室死寂。

  宋鹤鸣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僵在原地。

  阳光穿透窗棂洒在他身上,却映得他轮廓愈发单薄,恍若一座被岁月侵蚀的石雕,只需一阵风,便能将他吹散成满地粉末。

  宋老夫人望着宋鹤鸣摇欲坠的模样,一时心疼,眼眶瞬间泛起酸涩。

  她上前扶住宋鹤鸣颤抖的肩膀,声音陡然放软,带着几分哽咽:“儿啊,你何苦在这里自我折磨呢……我已差人给你姑姑送信,过两日她就来给你相看,保准寻个门第更高、性情更温顺的姑娘……”

  话未说完,宋老夫人唇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下。

  整个南洲城谁人不知,昔日沈家孤女沈知念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明慧县主。

  她凤冠霞帔嫁入将军府的风光,早就把定远侯府衬托得黯淡无光。

  论家世,比沈知念显赫的世家贵女自然不少,可若论才情气度,沈知念那双能写锦绣文章、能执掌中馈的手,确实让南洲城闺秀们望尘莫及。

  只是,就算沈知念千好万好,她如今都已经入了将军府,做了将军夫人了。

  宋老夫人脸色阴郁,攥紧了手里的佛珠:“就算她成了将军夫人又如何?外头谁不晓得她曾是你宋鹤鸣的夫人。裴淮年就算面上风光,心里指不定怎么膈应……”

  话音未落,宋鹤鸣突然猛地抬头,嘴角不受控地扬起,那张沉闷了数日的脸上,突然恢复了神采。

  “母亲!您是说,知念还有可能……离开裴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