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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静婉突然抓起桌上的茶盏灌了口冷茶,目光落在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脸:“得抓紧给淮年纳妾!沈知念在定远侯府两年都没动静,指不定就是身子有疾生不了!等新人进了门,看她还拿什么跟我斗!”

  “刘妈,我让你找的人怎么样了?”

  “找着了找着了!”刘妈立刻谄媚地笑起来,“是乡下我的远房侄女,有十六了,生得跟水葱似的,又不识字,性子也憨实,保证好拿捏。人这两日就送过来,保管合大夫人的心意!”

  “好,那就好。”欧阳静婉压低了声音。

  ……

  日上三竿,许阿狸先一步转醒,她刻意往身侧靠了靠,肩头轻轻蹭上宋鹤鸣温热的胸膛,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身侧的宋鹤鸣喉头滚动,眉头紧蹙着睁开眼。

  入目是许阿狸泛红的脸颊和散落的发丝,而自己身上只着了件里衣,被子滑落至腰间——

  这副景象让他猛地坐起身,震得木床发出“吱呀”声响。

  “你……”他声音沙哑,目光扫过凌乱的床榻,瞳孔骤然收缩。

  许阿狸适时“惊醒”,发出一声轻呼,双手抓着被子往后缩,直到背脊抵住冰冷的床柱。

  她垂着眼睫,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鹤鸣,我们……我们怎么会……”

  话音未落,眼睛里就已经蕴满了眼泪。

  宋鹤鸣头疼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昨夜的记忆像是被揉碎的宣纸,只残留着送许阿狸回戏班、临走前她递来一杯酒的片段。

  “昨夜那杯酒有问题,”他喃喃自语,指腹按压着突突跳动的额角,“我只喝了一杯,怎会醉得不省人事?”

  “鹤鸣,你这是什么意思?”许阿狸猛地抬头,眼底满是受伤的错愕,“那酒我也喝了,难道你是在怀疑我?”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语气带着哭腔,“你知道的,我卖艺不卖身。当初你送我宅子、送我金银首饰,我都守着本分……”

  她往前跪爬半步,锦被滑落露出**的肩头:“如今出了这事,你是想翻脸不认人,让我许阿狸做那坊间耻笑的女人吗?我一个无依无靠的伶人,除了这清白身子,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

  说到动情处,她抬眸看向宋鹤鸣,却又在他回看回来的时候,慌忙收回目光,像被烫到一般。

  宋鹤鸣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一阵烦躁。

  他曾答应过母亲,不再与许阿狸纠缠,姑姑更是三番五次提点,说让他保持清醒,莫要误了前程。

  而且,他原本是铁了心要等沈知念离开将军府的,幻想她气消后能回心转意。

  可现在这副场面,让他如何自处?

  “昨夜那杯酒……”宋鹤鸣喃喃自语,突然狠狠一拳砸在床柱上,木屑簌簌落下,“我为何要喝那杯酒!”

  许阿狸见他这样的反应,心一点点沉下去,妆台上的铜镜映出她攥得发白的指尖。

  若是宋鹤鸣此刻抽身而去,戏班里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姐妹、平日里她曾“勾搭”过的富商,怕是都会一拥而上,将她踩进泥里。

  “宋鹤鸣!”她突然拔高声音,跪爬半步抓住宋鹤鸣的胳膊,“我们认识快一年了!你说过要让我做定远侯府的平妻,说过会护着我!”

  她手上用力,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如今我清白身子都给了你,你要像那些登徒子一样,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吗?”

  “难不成在你眼里,我连个露水情缘都不如?”许阿狸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似火,“你若不肯负责,我这就去跳了护城河,也好过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千人骑万人跨!”

  她说完,猛地转头看向窗外。

  宋鹤鸣望着许阿狸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

  沈知念嫁入将军府之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喝了几天几夜的酒。

  他总觉得,她只是一时赌气,等气消了,总会念着之前的情分回来的。

  可如今两个多月过去,她已是裴淮年明媒正娶的夫人,头上还顶着“明慧县主”的封号,出入有侍卫护送,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小丫头了。

  可许阿狸不一样。

  他想起前几日路过戏班,听见几个纨绔子弟在街角嚼舌根,说她“攀不上侯府,就来者不拒”,说她“戏服底下不知道换过多少男人”。

  他心里本就对许阿狸有愧。

  因为缺银子,他把送她的宅子收回来时,她痛快的就给他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他若真能狠心推开,怕是连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

  可……知念那里怎么办?

  宋鹤鸣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他太了解沈知念了,她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执拗得很。

  若是让许阿狸进了侯府,以她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一步。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

  许阿狸见他眉头紧锁,知道他在犹豫,故意往床边缩了缩,将肩头的淤青露得更明显些:“鹤鸣,我知道你为难。若是……若是你实在没法子,不想认账,我……我就当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声音发颤,眼底却藏着一丝笃定,她赌宋鹤鸣心软,赌他念旧情。

  宋鹤鸣果然心头一刺。

  他想起母亲常说的“男人要有担当”,想起姑姑骂他“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可真要做抉择时,他才发现自己竟如此懦弱。

  窗外的日头又高了些,照在床榻凌乱的锦被上,映出几分狼狈。

  “我没有不认账。”宋鹤鸣深吸一口气,声音艰涩:“只是此事……”

  许阿狸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委屈:“鹤鸣,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沈姐姐?”

  她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抬手拭去泪痕,“这段时间我看你为她神思不属,知道你们情谊深厚。虽然她对我有些误解,但日后我会用行动证明,我并非她想的那般……”

  “知念她……”宋鹤鸣打断她,语气怅然,“不一定还愿意回来。”

  “怎么会呢!”许阿狸立刻反驳,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姐姐嫁给裴将军才几个月,哪有你们多年的情分深?日后我们好好待她,她念着你的好,定会回心转意的。”

  她顿了顿,语气放软,带着一丝试探,“你若还想娶高门贵女,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世间再无我的容身之处了。”

  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声音微微颤抖。

  宋鹤鸣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这事需从长计议,我得先回府同母亲商量。”

  许阿狸听见宋鹤鸣松口,心头像炸开一串烟花,热流顺着四肢百骸涌遍全身。

  她太清楚宋老夫人的性子了,只要宋鹤鸣肯开口,哪怕只是提一句“有了肌肤之亲”,老夫人也绝不会驳他的面子。

  若是……若是这次怀上了呢?

  她悄悄按了按小腹,眼底掠过一丝隐秘的期待。

  宋老夫人为了能得到一个孙子,怕是会亲自备着厚礼,把她风风光光迎进侯府。

  到那时,别说平妻,就算是正妻之位,也未必没有机会争一争。

  心里翻涌着狂喜,面上却依旧端得坦荡,她垂着眼睫,声音温顺得像只羔羊:“好的,我等你的消息。”

  指尖攥着锦被的一角,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才没让笑意泄出来。

  宋鹤鸣看她一眼,眉头微蹙:“你如今住在哪里?”

  “住处……自然是住在戏班子里。”许阿狸抬眼时,眼底已蒙上一层薄雾,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前阵子戏班生意不好,班主催着交份子钱,我……”

  她没说下去。

  其实凭着这几个月攒下的打赏,她足能在城南置个小宅院,避开戏班里那些龌龊。

  可她偏不。

  住过宋鹤鸣送的三进大院,铺着地毯,摆着官窑瓷器,她哪里还受得了小破屋的局促?

  更何况,在宋鹤鸣面前,越是显得落魄,越能勾动他那点可怜的同情心。

  宋鹤鸣果然被她那副模样刺痛了,喉结滚动了两下:“我今日会让长乐给你寻个住处,僻静些的,先住着。等母亲那边松了口,你就搬去侯府住。”

  说罢,他转身去穿外衣,玄色锦袍上还沾着几根她的发丝,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我先走了。”他系玉带的动作顿了顿,终究没再说别的,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门“吱呀”一声合上,许阿狸脸上的温顺瞬间褪去,她猛地扑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看着宋鹤鸣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捂着嘴低低笑出声来。

  笑声里带着压抑许久的畅快。

  她许阿狸还是要一步一步走进定远侯府,要成为宋鹤鸣名正言顺的妻。

  她转身走到妆台前,拿起那支宋鹤鸣去年送的木簪子,簪头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对着镜子,一点点将散乱的青丝绾起。

  以前,许阿狸是打心底里嫉妒沈知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