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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平仔细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这地名透着股旧式的讲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要么是大地主,要么是大资本家——不然哪来这么多真金白银?

  这么多年过去,沧海桑田。就算他家人真回了老家,日子怕也不好过。

  资本家或许还能喘口气,若是地主……嘿嘿,那处境可想而知!王安平打算回去就寄信通知,至于对方能不能收到、收到后是什么光景,就不是他能管的事了。他直觉,这家人能回去的概率微乎其微。

  即便回去了,资本家还能苟延残喘,地主的日子就真如履薄冰了。

  至于会不会因此沾上什么麻烦?王安平倒不太担心。他只是个传信的,一个连大山都没走出去的少年。

  信是死人写的,金子是死人留的,组织真要查,他原封不动把信一交,干干净净。

  除非这屋主是潜伏特务,那又另当别论——不过人都化成灰了,特务也翻不起浪。

  他踢了踢地上那堆被雨淋透、硬得像砖头的破被褥,突然想起件事:“嗯?这家伙死了,尸体呢?”他环顾屋内屋外,没发现任何骸骨痕迹。摇摇头,懒得深究,与他无关。

  天色渐暗,得赶紧安顿。

  王安平返回洞穴入口,取下挂在石缝木棍上的几条草鱼,拿到水潭边。

  挑了条四五斤重的大草鱼,用斧头利落地刮鳞、开膛破肚,在清澈的潭水里洗净内脏。处理时,瞥见潭水中不时有鱼影闪过,个头还不小!看来这潭是块宝地。

  杀好鱼,他抓来几把枯草,又去捡了些干树枝。目光扫过不远处那片整齐的茶树林,心中了然:这规模、这年份,绝非信中所提的屋主一人之功,怕是更早的隐士所留。

  岁月无声,茶树犹在。

  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粗盐和火柴。

  把粗盐块放在石头上,用斧背小心敲碎成细粒,均匀地抹在鱼肉内外。

  点燃枯草引火,架上干柴,火苗哔剥作响。他削净一根长木棍,串起抹好盐的草鱼,架在火上慢慢炙烤。

  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啦”声,浓郁的焦香瞬间弥漫开来,勾得王安平肚子“咕咕”直叫。

  烤至金黄,他撕下一块冒着热气的鱼肉塞进嘴里——鲜!真鲜!野生的鱼肉质紧实,腥味极淡,带着山泉的清甜,远非后世饲料鱼可比。

  一条大鱼下肚,天色已彻底黑透。远处山林深处,隐隐传来野兽此起彼伏的嚎叫,更显得这谷中寂静。王安平把另一条鱼也烤熟备着,然后回到竹屋。

  他费力地把那张外间的竹床搬到洞穴入口附近背风处。

  至于屋里那些发霉的破衣服烂被子?他虽不忌讳死人用过的东西——这年月,穷比鬼可怕,饿极了死人堆里扒衣服都不稀奇——但那两床硬邦邦、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破棉被,实在让人下不去手。

  不过,他转念一想,明儿带回去,找弹棉花的重新弹弹,说不定还能废物利用。

  他找了块破布,沾了潭水,仔细擦洗竹床,又拧干抹布擦去水渍。

  将竹床安置好,又把火堆移到旁边,添足了柴火,还用石块在火堆周围垒了一圈防火带——四周枯草太盛,万一火星飞溅引发山火,那乐子可就大了。

  忙完这一切,王安平才疲惫地倒在竹床上。身下是微凉的竹片,眼前是跳跃的火光,头顶是深邃得仿佛能吸走灵魂的墨蓝夜空。

  他长长舒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这一趟,值了!

  后半夜火势渐弱时,他被寒意冻醒一次,迷迷糊糊添了些柴,便又沉沉睡去。这具身体早就习惯了严寒,寒冬腊月穿着芦花絮的薄袄都能熬过来,有这堆篝火,足够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山谷还笼罩在淡青色的薄雾中。王安平烤熟剩下的那条草鱼,囫囵吃了,便收拾东西动身。

  临走前,他仔细在关键路口和洞穴入**了几处只有自己才懂的隐蔽记号。下次再来,可不能靠运气瞎撞了。

  归途还算顺利,没碰到野猪之类的大家伙。野鸡野兔倒是惊起不少。他还特意绕到昨天挖陷阱的地方看了看,空空如也。

  不过运气不错,途中他试着用斧头当飞镖,竟真砸中了两只肥硕的野鸡!

  紧赶慢赶,到家时已近正午。刚进院门,三妹王安慧就像个小炮弹似的哭着冲过来。

  王安平眼疾手快,一个板栗轻轻敲在她脑门上:“嚎什么嚎?见着哥回来是喜事,哭丧呢?”

  “哎哟!”王安慧捂着脑门,疼得直跺脚,“哥!你脑袋是木头做的吗?敲人这么疼!”她委屈地控诉,“你还问!你昨天又跑哪疯玩去了?都不带我……呀!”话没说完,她眼尖地看到了王安平手里提溜着的野鸡,瞬间变脸,惊喜地尖叫起来,“鸡!妈!妈!快来看!哥抓到鸡啦!”她一把抢过野鸡,欢天喜地地往屋里冲。

  王安平无奈地摇摇头,把手里用草绳串着的三条大草鱼递给眼巴巴凑上来的小弟王安东。

  “大哥,你去山里了?抓鱼还打鸡,咋不叫我!”王安东拎着沉甸甸的鱼,又羡慕又不满。

  “边儿去,别烦。”王安平懒得搭理他。

  二妹王安琴也闻声出来,担忧地问:“大哥,你回来了!昨儿不是说晚上回吗?怎么……”

  话没说完,母亲陈秀红已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她脸色煞白,眼眶通红,一把死死攥住王安平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不由分说就把他往院子外面拖,同时对探头探脑的孩子们厉声喝道:“都给我回屋待着!不准出来!”

  “妈,你干什么?”王安平被拽得踉跄,心里咯噔一下。

  一直把王安平拖到院外僻静处,陈秀红才猛地停下,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颤抖:“老大!你……你昨儿晚上,是不是……又进那要命的深山了?”

  看着母亲眼中深切的恐惧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泪水,王安平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是。”

  他决定不再隐瞒。大雪封山在即,今年是进不去了。但明年开春,他势必要长期待在山里经营那个秘密基地。

  瞒是瞒不住的,不如提前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至于生产队上工?他这“专业捞**”的岗位自由度极高,只要按时交上“成果”,没人管他具体在哪儿、干什么。

  陈秀红得到肯定的答复,身体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她死死抓着儿子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抖得更厉害了:“那……那之前你分家时拿出来的那一百块钱……是不是……是不是也是在那山里……拿命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