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海堂医馆。

  中午陈佑和翁海泉小酌了几杯,老爷子小半斤莲花白下肚,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可见平时保养得当。

  吃完饭他跟着师徒俩来到书房。

  房间不大,古色古香。

  四壁立着书架,整齐码放着泛黄古籍。

  案头摆着铜炉,袅袅檀香升起,闻着令人平心静气。

  陈佑忍不住用感知一扫,发现只是些寻常医书,并没特别之处。

  自从空间发生异变,他感觉自己都有强迫症了,看到老物件儿都要查看一番。

  翁泉海走到紫檀木桌前坐定,从抽屉里取出一封米黄色空白名帖。

  名帖质地考究,赫然是松竹斋出品,至少要五毛钱一封。

  这家老字号开业五十多年了,去年刚刚完成公私合营,主营文房用具和书画用纸,非常受知识分子欢迎。

  得益于原身经验,陈佑倒是对此不陌生。

  名帖既是重要社交工具,也是身份品味象征。

  据说当年冯军阀收到直系吴名帖,见其尺寸竟然比自己的长出一截。

  心里不爽,特意定制了更长的回赠。

  名帖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高大夫在边上研墨,翁泉海提笔蘸墨,笑着说,“这拜帖便是脸面,半点马虎不得。”

  话音未落,笔锋已落在纸上,

  “百草厅景琦先生钧鉴

  晚辈翁泉海谨荐

  后学陈佑君,仰慕先生风范,

  陈佑君久经营商,于实业一道略有心得,尤对药行商事颇为关注,

  愿趋府拜谒,求闻教益。

  泉海堂翁泉海 顿首 敬托”

  字体有些偏草书,写的随心所欲,陈佑看的眼睛一亮。

  心里琢磨着回去也要练练毛笔字,看着就是漂亮,不是硬笔可比的。

  “师傅,您这拜帖写明日怕是不妥,”

  高大夫突然插话,“明日是白七爷七十大寿,一早便让人送了帖子来,请您过府赴宴呢!”

  “你为何不早说?真是马后炮!”

  翁泉海眉头紧皱,语气不善,伸手取来新的名帖准备重写。

  高大夫讪讪一笑,不敢还嘴。

  陈佑闻言心里一动,白七爷过寿这段剧情他记得。

  那天场面很大,区长上门祝寿,还请了戏班子搭台唱戏,晚上区里还派了放映员来放电影。

  到时候不仅白家人悉数到场,那位绝代佳人吴玉英也会到场!

  这个女人长相绝美,却遇人不淑,正是伤心难过之时,自己倒是可以前去抚慰一番......

  想到这,他笑着说,“翁老,不如明日我和你一同前去拜寿。

  由您亲自引荐,应该会更顺利才是。”

  翁泉海一想也是,当即放下了笔,“行,那咱们接着聊上午的医案!”

  高大夫闻言一喜,屁颠颠给泡上新茶,随后服侍在侧,耳朵竖得老高。

  这二位论医,哪怕只言片语,都能让他受益匪浅。

  就这清茶,翁泉海越聊越心惊。

  这陈小子莫非是怪物不成,前年来学习时还对医道一窍不通。

  如今不到两年时间,连他钻研半生的疑难杂症,对方都能随口点出关键。

  水平竟然比他还高了?

  他不是小心眼的人,反而信奉达者为师,当即虚心求教起来。

  陈佑也不藏着掖着,有问必答,据实相告。

  一连问答了两个多小时,翁泉海彻底服气了,猛地起身深深一揖,“陈先生,我想拜您为师,还望成全!”

  陈佑一愣,赶忙起身相扶,“翁老,您折煞晚辈了,我这医术还是跟您学的呢!”

  “我教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您如今医术和我关系不大!”

  翁泉海连连摇头,“我们二人此前也并无师徒名分,陈先生,求求你收我为徒吧!

  余生我就想相伴左右,时时请教!”

  高大夫闻言苦了脸,虽然陈先生医术很高,但师傅您也不能拜师啊,不然我成啥了。

  自己可都四十多了,给一个小年轻做孙辈,不合适呀!

  陈佑有些哭笑不得,“翁老,您是大夏名医,拜师不合适。

  就算不拜师,有问题您也能随便问,晚辈绝不藏着掖着。”

  “是啊,师傅,您都快七十了......”高大夫也赶忙劝说。

  “有你什么事,滚一边去!”

  翁泉海呵斥徒弟一句,又转过脸来,神情诚恳,“陈先生,老夫自小痴于医道。

  行医五十载,自认家传医术已融会贯通,

  可今日见到您,才知医道无涯。

  您不必顾虑辈分,我这把年纪,早不在乎虚礼!

  只图能在有生之年,再窥几分医道精髓。

  求您收我为徒,余生能随您抄方问症,哪怕只是听您讲些医理,也胜于得过且过混完这把老骨头。

  朝闻道夕死可矣!

  先生,您肯给老夫这个机会吗?”

  这......

  陈佑啧了一声,这老头咋这么倔呢!

  不过心里对于这种人还是很敬佩的。

  看着老人鬓边白发和眼中殷切,陈佑心里一软。

  转念一想,自己得了华佗机缘,就帮他找个衣钵传人吧。

  让此人将华佗医术传承下去,免得世人将他遗忘。

  “罢了,不过我时间不多,有时间写些心得,你自己领会吧。”

  翁泉海大喜过望,“噗通”跪倒在地大礼参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陈佑坦然受了这一礼,伸手将他扶起,“以后还是称呼先生吧,您这把年纪,让外人听了有些奇怪。”

  “是!先生!”

  翁泉海不在乎称呼,反正他心里认这个师傅就成,随后转过头,眼神不善盯着高大夫,

  “孽徒,还不快参见祖师?”

  高大夫脸皱成了苦瓜,却不敢违逆,只好跟着跪下磕头,“祖师在上,请受徒孙一拜!”

  在这讲究礼法行当里,师徒名分一旦定下,便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对了先生,我们这一脉师承何处?”

  翁泉海突然想起什么,眼中闪着光,“我该为祖师立个牌位。

  再请些同道来喝杯喜酒,把这事昭告天下!”

  “不必如此张扬。”

  陈佑摆摆手,从怀里取出一本线装古籍,封面已是斑驳泛黄,正是那本《青囊经》。

  “我师从神医门上一代传人,祖师便是华佗。师傅性情低调,连姓名都未曾告知。

  这是本门秘籍你好生参悟,每周可来寻我一次,我会指点你一二。

  另外,本门的五禽戏养生功,我也一并传你。”

  “神医门!华佗祖师!”

  高大夫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突然觉得这头磕得一点不亏。

  翁泉海更是激动得双手发颤,捧着《青囊经》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难怪先生医术如此高超,竟是神医华佗的传人!

  三人正说着,陈佑心里突然一紧,眉头猛地皱起。

  脑海里清晰传来狗子来福和1号乌鸦异动,它们竟离开了陈家,正在快速远去。

  出事了!

  “泉海,今日先到这里,我有事先走了!”

  陈佑话音未落,人已快步向外走去。

  翁泉海和高大夫连忙起身相送。

  可他们这等凡夫俗子哪里跟得上他的速度?

  等追到大门口,早已没了先生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