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喝到杯中那口水。

  姿真强忍着口腔嗓子里的干热入睡,不知睡了多久,沉静被打破。

  仿佛有人在敲门。

  一声接着一声。

  安静被驱逐,她无法再入眠,起身披上外衣,扶墙走去开门。

  好在一觉过后虚弱感减弱了不少,思绪还算清明。

  扭动门把手。

  门外人深棕色的风衣一角先映入了眼底,视线往上扫去,接着是他的手,是手中拎着的食盒,又是腕骨上那块价值连城的表。

  姿真认得那块表。

  可身体不适,导致一时没将表与表主人联系上。

  “姿真?”

  男人小幅度将头低下头,语气忧心,“你还好吗?”

  竟然是宗彻。

  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来。

  外面还下着滂沱大雨,他就这么来了,身上夹带着风和雨的清凉气味。

  姿真脸色苍白,唇上有几块死皮因为缺水而翘起,眼尾烧得泛红,长睫无力耸拉在眼睛上方,浓重的睫影加重了瞳孔的深暗,她看起来,虚弱至极,身体快因为瘦弱薄成纸片。

  “我……”

  不等说完。

  宗彻倏然伸手探上额头。

  他的手跟宗衍不同,他常年握笔,出国留学,学业最重。

  指间掌心仿佛有茧。

  并不是宗衍那样的世家子该有的一双手。

  他刚从雨中走来,掌心是冷的。

  冰凉手掌熨帖着姿真身体的滚烫,她难得感到舒适,愣在门前,没有躲开,没有反应,下意识希望能用这只手驱散体内热度。

  “好像还是有些烧。”宗彻的手离开了,“你还没吃东西吧,你去不了,我只好买了给你送来,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他肩膀上有雨水的痕迹。

  不知这趟来有多麻烦他。

  姿真又怎么好意思说唐突。

  “不……”

  “我能进去吗?”

  两人关系忽冷忽热。

  宗彻摸不准,自己在姿真心里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扯开凄苦的笑。

  毕竟如果不是宗衍。

  姿真或许连跟他多说句话都是奢侈。

  又哪里会给他进门的机会?

  “……可以。”

  姿真侧身让开一条路,鬼使神差便答应了让宗彻进来。

  小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住了,很整洁,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是地上被砸碎的玻璃杯碎片还没被整理好。

  宗彻将保温盒打开,里面有四五份小碗。

  他一一打开。

  鲜竹卷、萝卜糕、蒸排骨、还有散发着醇香气息的滑鸡粥。

  都是茶楼里买来的。

  只挑了几样清淡的,适合姿真病中吃,样样精致,引得人食欲大开。

  “你一个人又生着病,我想你一定没吃东西,所以就自作主张送来了。”宗彻将筷子掰开递给姿真,看到卧室中散落一地的水和碎片。

  “你坐着吃,我帮你打扫。”

  “不用了。”

  他送来吃的已经很麻烦。

  姿真又怎么好让他替自己打扫房间。

  “之前我手受伤,不也是你喂我吃东西的吗?”宗彻笑容明朗,他并不将自己宗家子的身份放在心上,可以随时弯腰替姿真做这些小事。

  他走进卧室中。

  半蹲在地上将碎片捡起来丢进**桶中。

  要是让姿真踩到伤了脚,可就不好了。

  姿真没有吃东西,站在门旁看着,忽然眼热,自己接近宗彻,只是在听从宗衍的安排做事,并非真心。

  宗彻却心甘情愿为她做这些。

  “你怎么不吃?”宗彻擦干净地上的水,袖子挽到了小臂上,茫然看着姿真,“等会儿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姿真一动不动。

  身体的热度散发到了眼睛中。

  一双眸分不清是要流泪还是烧红了起来,雾蒙蒙的,被水光所覆盖。

  室外雨还在下,雨声隔窗敲击,撕裂了寂静的口子。

  “宗先生,我想你应该不是蠢人。”

  “怎么突然这么说?”

  宗彻还在笑。

  不是皮笑肉不笑,更不是宗衍每次看着姿真时冷冷的微笑。

  他给她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

  “之前我突然答应跟你吃饭,又三番五次去照顾受伤的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宗家人哪有蠢货。

  宗清青也只是骄纵,但不是蠢。

  更别说自小一人在异国他乡独立生存,回来便被架到高处用来制衡宗衍的他,他要是蠢,早就被宗衍收拾了,哪里用得着姿真。

  宗彻瞳孔突然清澈了几分,手攥了攥湿沉的毛巾,“啊,不是因为担心我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冒着大雨来送吃的,又替她挡了一刀。

  姿真不信这个人无利可图,可她什么都没有了,既不想继续听从宗衍的接近利用宗彻,也不想反过来被宗彻利用,“是宗衍让我去的。”

  “三哥还真是关心我。”

  这下姿真知道,他真的是在装傻了,“不管你有什么企图,最好趁早打消,我更不忍心再在你面前演戏,你有没有上当受骗,我都不想继续了。”

  这种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把戏,实在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为什么不忍心?”

  宗彻的关注点似乎跟姿真不太一样,有气忽然往嗓中噎来,激得姿真喉咙发痒,弯腰咳嗽两声。

  脊背被宗彻拍了拍。

  姿真挥手躲开,眼角咳出了泪花,“因为你是好人,我不想骗一个好人。”

  “姿真,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宗彻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天真的笑变了变,透着几分残忍,“宗家没有一个人是好人,好人是生存不下去的,我也不是……而且,我早就知道,是三哥让你来接近我的。”

  “那你……”

  宗彻沉沉叹息,伤心于姿真竟然一点也不记得他了,“你帮过我,这些年我一直记得,之前在小姨家见到你,我就认出了你。”—

  带着保温盒回去。

  泽楷蹑手蹑脚敲门探头,“三哥?”

  宗衍还在处理手上繁重的工作,窗外雨停了,阴霾却未散去,雨水短暂停止,夜里还会继续。

  “送到了?”

  “没有……”

  半步踏进去。

  泽楷将保温盒抬起来,讪讪道:“我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宗彻过去,他好像也带了吃的,我怕打草惊蛇,所以……”

  对他就只有一句病了。

  对宗彻,姿真则是另一副脸孔。

  “……三哥。”

  见宗衍半晌不作声。

  泽楷心底忐忑,只是一份吃的而已,宗彻去送不是更好?

  两人关系还能因此拉近几分。

  这不正是宗衍要的?

  可他的脸色,难看的不是一点点。

  “拿走,自己吃了。”

  泽楷忙点头,“好!”

  他刚要走。

  宗衍忽然起身从他手上抢走保温食盒扔进**桶里,言语冷若冰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