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和医生进来时,宗衍正抱着蜷缩在他怀中的姿真。

  姿真像是很痛苦,身体扭曲着,不住地拍打着心脏的位置想要获得新鲜的氧气,可那些回忆太可怕,像是一部惊悚的过往回忆录。

  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令姿真无法承受。

  她拼命大口呼吸,空气钻进肺里,又被她狠狠咳了出去,四肢百骸不受控地在挥动着。

  手在宗衍的脖颈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他疼得皱眉。

  可他的痛或许连她的千分之一都比不上。

  “冷静点,究竟怎么了?”

  他没见过姿真这个样子,双眸充血,没有眨眼睛,泪便打湿了他的衣领。

  护士与医生准备了镇定剂。

  他们上下其手将姿真按住,输送药剂,姿真这才平静地闭上眼睛。

  可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宗衍心底陡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抽疼,他是看着姿真入港后成长的人。

  来到他身边时,她才二十出头,如花一样的年纪。

  饱满明艳,开朗大胆。

  这才几年过去,她似乎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了当年的半点影子,这其中,也有宗衍的手笔。

  他不否认。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失控?”

  医生检查了番,同样苦恼地摇头,“或许是因为被吓到了,才会情绪激动,可能潜意识里还没有摆脱危险。”

  宗衍皱着眉点头。

  姿真到如今遇到的危险太多了,不应该会这样恐慌。

  屿山那里的消息出来,宗衍必须要去处理,不能一直留在医院看着姿真。

  他前脚走,后脚便派了季锐找人去看着姿真。

  姿真一醒。

  他必须要第一个知道。—

  宗泰脱不开身,留下宗宝妮在医院陪着昏迷不醒的宗彻。

  她目光柔情似水,又浸满了心疼。

  “不知道彻哥什么时候才会醒,到底是谁竟然想要他的命?”

  黎招站在她身后,眼神复杂,“这件事可能涉及不止一个人,昨晚冲进去闹事的有两批人。”

  “两批人?”

  “是,查出来的结果是这样。”

  这两批人,很明显一批针对宗衍,一批针对宗彻。

  伤了宗彻的人被周予当场控制住带走。

  结果如何,只有宗衍知道了。

  “……可最后的结果就是彻哥伤得最深不是吗?”

  在这个家里没有亲兄弟,只有对手。

  尤其是巨大的财富摆在面前,没有人会不心动,贪念在金钱的诱惑下无限涨大,就算因此杀掉亲兄弟,也是在所不惜的。

  古往今来。

  都是如此。

  “黎招……”宗宝妮在这个家里见证了太多血雨腥风,她不愿意相信宗衍是那种人,可强烈的预感却愈发厉害地在心里叫嚣着,“你说,会不会三……”

  “小姐,谨言慎行。”

  “彻哥昏迷不醒,医生说他的右手往后就废了,你让我怎么谨言慎行。”

  偏就那么巧。

  伤了宗彻的人被宗衍控制住,想怎么说,最后还不都是由他一个人决定。

  黎招早嗅出了宗宝妮对宗彻别样的情感,心知肚明,但不宜说出口,却没料到她会因此偏袒宗彻,误解宗衍。

  “小姐,我相信三哥,他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有竞争没错。

  可宗衍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当年亲弟弟死在眼前,宗衍再心狠手辣,也不会亲自算计,再让另一个弟弟死在眼前。

  “是,现在还没定论,我不能这样随意乱说。”

  宗宝妮擦去眼角泪意,“对了,听说当时姿真姐跟他们在一起,她还好吗?”

  “梁小姐被三哥带走了。”

  语罢。

  宗宝妮意味深长道了句,“目击者都被带走了呢,三哥还真是缜密。”—

  同在一家医院。

  姿真醒来过两次,醒后情绪都没能控制住,刚醒来便被医生控制住又睡去。

  宗衍在外风尘仆仆,追了一整天线索,筋疲力尽坐到姿真床头,看到她清瘦的脸庞,瘦削地下巴,难得感到安心。

  想到当年她总是心甘情愿留在婚房中日复一日等他。

  不管多晚。

  只要他回来,她便会将他服侍地服服帖帖。

  她漂亮柔情,将脸埋在他颈窝时,面颊上的肉蹭得他很痒,他心里抗拒,身体却本能地将她按在怀中亲吻,听着她破碎的吟声,心头是无尽的满足感。

  昨晚那样危机的时刻。

  他回去。

  究竟是怕只能宗彻出事自己被牵连,还是怕姿真出事?

  到今天,才有了结论。

  宗彻那里,他只在手术时去过一次,其他时间,他只恨不能一直陪在姿真身边。

  烟花绽放时。

  别人眼中是满夜空的火花,他眼里是姿真。

  将额头贴到姿真额头上,她有些发烧,呼吸很孱弱,嘴里喃喃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不由在心里祈祷。

  快点好起来。

  好起来以后,他不欺负她了。

  近距离感知到姿真睫毛颤动在皮肤身上,像是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扑闪着。

  眼睛忽然睁开,与宗衍对视。

  里面是无边无际的哀苦与无声的求救。

  宗衍缓缓起身直起腰,手抚在姿真面上,她不再痛苦地呼吸,却像是失去了灵魂,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已经没事了,已经安全了姿真,吸气,吸口气好吗?”

  连宗衍都没听到过自己这般温和的腔调。

  姿真没能听进去,眼泪从眼睛里空荡荡地坠落。

  “没事了,别害怕,我在呢。”宗衍贴面吻在她发烫的耳际,“有哪里不舒服,说出来,我找医生来。”

  姿真木然地抬起手,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握住了一片孤舟,她用宗衍的手遮住自己,泪打湿他的指缝。

  她全都想起来了。

  这段难堪的过往足以令姿真撕心裂肺,她克制着哭声,可慢慢的压抑不住了,嗓子都在抖动着。

  宗衍弯腰将她搂进怀里,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本不属于自己,却莫名的痛,是在为姿真的痛而痛。

  “对不起……”

  在她哽咽的哭腔里,宗衍辨认出了这么一句,这是在跟谁道歉?

  他不解。

  低头看怀中人时,姿真抬起布满泪痕的面容,那些回忆令她生不如死,也让她万分羞愧,“你没有误会我,我全都想起来了……全部。”

  宗衍柔和又愧疚的表情瞬时僵住,心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