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火车发出鸣笛,乘务员也开始大声吆喝,让人抓紧上车。

  郝爱民站在车厢门口,踮起脚尖四下张望。

  没有看到自己期待的那道人影,表情越来越失望。

  “爱民……车马上就要开了。”林卫东叹了口气。

  他心中也有些遗憾。

  汽笛声再次响起,悠长的声音在站台上回响。

  一阵嘈杂声中,广播声响起,显得格刺耳。

  “乘客们请注意,火车即将发动,还未上车的同志请抓紧时间,送行的亲友赶紧下车……”

  郝爱民沉默的转身,跟着人流一起走向车厢。

  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中的失望越来越浓。

  就像是风中摇摆的烛光,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就在即将跨进车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郝爱民!”

  汪红梅用尽全身力气,开口大喊。

  她气喘吁吁的分开人群,向着郝爱民挤过去。

  发丝黏在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右手高高举起。

  手里,紧攥一封信。

  郝爱民猛的回头,也拼命向前挤。

  汪红梅伸长手,努力的将信递过去。

  她的脸比郝爱民胸前的那朵大红花,看起来还要红。

  郝爱民艰难将信握住,被人潮裹挟着,挤进火车里。

  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有开口,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呜!!!”

  鸣笛声最后一次响起,黑色的烟雾或者煤灰滚滚冲向天际。

  军绿色的列车,开始艰难爬行,车轮在铁轨上碾过,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声。

  汹涌的人潮中。

  汪红梅像是一尊石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视线跟随着火车,始终没有张开嘴。

  明明已经鼓起勇气来火车站送别。

  明明前天晚上熬了个通宵,才将心里的话全部写在信上。

  可见了面,她心里却无比忐忑,不知道该说什么。

  郝爱民看了信,会怎么想?

  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汪红梅觉得她实在是太没用了,泪水一点点涌出。

  就在此时,涨红的脸忽然从窗子里艰难的钻出来。

  “汪红梅同志,请你一定要等我!我也喜欢你!”

  王红梅顿时破涕而笑。

  她脑袋发热,也弯下腰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开口回应:

  “我会等你的!我会一直等你,哪怕一辈子……”

  终于,火车渐渐远去,成了一个小黑点。

  汪红梅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将脸埋在胳膊里,低声啜泣。

  她的勇敢并没有白费。

  林卫东默默注视,一直等到汪红梅停止啜泣,他才默默离开火车站。

  回家后,他在家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陈丽华。

  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碎花衬衫,两条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脸上似乎还抹了胭脂,看起来特别漂亮。

  见到林卫东,她挺直身子,昂起下巴,露出一副施舍般的表情:

  “卫东,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林卫东挑了挑眉,根本懒得回答。

  只是从她身边掠过,掏出钥匙打开院子的门。

  “你有事吗?”

  这副冷淡的态度,让陈丽华噎了一下。

  随后她皱起眉头,高声说道:

  “这两天我想了一下,决定再给你一个机会,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

  将院子门推开,林卫东头也不回的走进去:

  “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还要对你感恩戴德的?要不我给你磕一个?”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陈丽华被气得够呛,用力的跺了跺脚:

  “你别不识好歹,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跟我处对象?”

  “要不是我们之间感情的份上……”

  “什么感情?”林卫东停下步子,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讥讽的弧度。

  “你说的是一边吊着我,一边跟其他人睡在一起的感情?”

  陈丽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比我清楚。”林卫东用手撑着院子大门,语气满是不屑:

  “能不能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你过来找我,不就是因为名声臭大街了,人家把你给踹了。”

  “但你又害怕下乡,所以才想和我重新在一起。”

  “省省吧,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

  陈丽华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你**!我……我要告你污蔑我的名声!”

  “你的名声还用污蔑吗?”林卫东冷笑。

  “随便你去告吧,反正要不了多久,革委会就会找你的麻烦。”

  “也不知道你会分配到哪个地方下乡,好难猜啊。”

  陈丽华终于慌了神。

  这还用猜?肯定是让她生不如死的地方!

  这两天,因为一封匿名举报信,革委会上门调查。

  她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整个胡同都知道了!

  原本偷偷跟她在一起的那个干部子弟,受到牵连,直接被发配到劳改农村。

  当然,或许人家是故意的,这样才能暂避风头。

  没了依靠,她才想起林卫东。

  原本以为凭自己的姿色,稍微低个头,林卫东就会跟从前一样,对她摇尾乞怜。

  但眼前这个男人,眼神却如此冰冷,陌生得让人害怕。

  “卫东…”

  陈丽华声音忽然变软,眼中泛起泪花。

  “我知道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封信是有人污蔑我,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人,你要相信我啊!”

  “你、你去向我妈提亲,只要五十块的彩礼,就能把我娶回家,这样我就不用下乡……”

  “五块我都嫌多!”林卫东毫不留情的打断,“现在我看到你就想吐。”

  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院门。

  外面传来哭骂声,林卫东心想。

  举报你的人就是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

  快到中午了,还要给妹妹做饭呢。

  接下来的几天,林卫东收到了下乡通知。

  知青办派人送来安置经费。

  另外还有棉衣棉鞋,以及最重要的,“上山下乡积极分子”的奖状。

  把奖状交给妹妹,算是一道护身符。

  他开始着手准备物资。

  手头上有两千多块钱,在这个年代堪称巨款。

  拿着厚厚一叠钞票和各类票证,林卫东去了最大的供销社。

  首先是御寒物品。

  十斤重的厚棉被、羊皮大衣、棉衣棉裤、加绒的袜子、牛皮靴子、狗皮帽子、加厚手套……

  北方的冬天,是真的能冻死人,刮的风跟刀子一样。

  不准备充足一点,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此外,林卫东弄了一台收音机。

  另外,他还花了一百二十元,购置一块海鸥牌手表。

  这算是最贵的两样,考虑到青山屯的情况,林卫东又买了一把刀。

  这东西不一定能用得上,只能说有备无患。

  本来他还想弄把枪,但是他偷摸试探过好几次,都没人搭理。

  这东西,人家可不会卖给一个陌生人。

  没有门路,到最后只能放弃。

  接着,林卫东去了国营商场。

  手电筒、电池、水壶、指南针、外加一套木工用的工具。

  除此之外,就是生活用品。

  搪瓷缸子、铝制饭盒、牙膏牙刷、毛巾肥皂……

  食物方面,林卫东买了一百斤白面、三百斤玉米面、二十斤腊肉、二十斤红糖,还有一些零食。

  另外,他还在黑市中买到了一些罐头,各类水果罐头和午餐肉。

  药品是最难弄的,林卫东花了很大的代价,才买到了一些云南白药,消炎粉和退烧药。

  另外,他又买了一些纱布。

  这些东西,在商店买不到,林卫东还是去了黑市才搞到手。

  到最后,手里的票都被他用的差不多了。

  但这还没完,林卫东还弄了一点香料,又买了十条大前门,二十瓶二锅头,这些东西放在如今这个年代,都是真正的硬通货。

  售货员看着林卫东一趟趟的买东西,表情是越来越诧异。

  “要结婚了,要置办的东西有些多。”林卫东撒了个谎。

  “就算要结婚,也没见像你这么买东西的,你都能自己开个小型供销社了。”

  最后,林卫东一口气花了一千多块,又给了妹妹几百块。

  林卫兰看到这么多钱的时候,吓得手都在哆嗦:

  “哥,这么多钱你从哪弄来的?”

  “妈留下来的,收下!”

  强硬的把钱塞进妹妹手里,林卫东语气软了下来。

  “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这些钱你藏好,关键时刻拿来应急用。”

  “你可以给刘姨,让她帮你存着。”

  “今天晚上我们去她家,磕头敬茶,以后她就是你的干妈。”

  之前林卫东就说过这些事情。

  林卫兰咬着嘴唇点头。

  这些天她一直闷闷不乐。

  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眼眶也总是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