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九千岁头一遭被如此逼问,谢无咎张了张口,面上的表情一时间相当精彩。

  叶晚竹不动不语,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

  “……没用的。”

  最终败下阵来的还是谢无咎,他率先移开目光,动作中竟然透露出几丝狼狈。

  “没用的,”他又喃喃自语了一遍,眼神望着血迹斑斑的地面,“我早就试过。”

  “但那是天问大师还没失败的时候。”

  叶晚竹闻言却不想放弃。

  “他还有招数对付你,肯定不会让你查到底,否则他拿什么赢?”

  “可这一次的大梁之行,无疑让他元气大伤,这个时候追过去,是最好,也是最有胜算的时机。”

  “等他重整旗鼓,那才是真的晚了,他发现了你的秘密,肯定会来下手补救的!”

  一句句地说着,见谢无咎依旧垂着脑袋,心灰意冷地望着地面,叶晚竹心头火起,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你跟我说好,要活下来的。”

  叶晚竹的声音这会儿有些哆嗦了,“你不能食言。”

  被抓起脑袋逼问的震惊过后,谢无咎的表情这会儿已经变得无奈起来。

  “你从南疆回来了,我还活着,我们的约定已经结束了。”

  “我说只是一次了吗?”叶晚竹咬牙,“这次也算!”

  谢无咎一哽,平静冷淡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是很想答应你,”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我实在没办法保证。”

  “晚竹,那纸条你看到了,血月出,蛊王现。”

  “我身上种着的,就是血蛊王。”

  终于说出这个秘密,谢无咎眉头微蹙,似乎并没有多少情绪。

  叶晚竹也只是沉下目光,同样不算意外。

  那个晚上,密信里写着的一切都出现了,唯独蛊王的身份没人认领。

  “那个假扮成你的血蛊宿主……”她又忍不住犹豫着。

  万一呢?

  “那是天问秃驴以为的血蛊王。”

  谢无咎轻声回答着叶晚竹的问题,面上的表情似乎很不情愿。

  片刻之后,他却好像彻底放弃了一般。

  “血蛊王并不是好培育的,蛊体和宿主都十分霸道,配合不好便是两败俱伤,为了这个,天问那秃驴没少损失。”

  “他以为我也是失败品,这么多年来,我也以为我是失败品,虽然留下了一条性命,却还是身中奇毒,无药可解。”

  “如果不是血月,我也不会知道,那秃驴在我身上的实验,居然成功了。”

  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谢无咎的忍耐到了极限,转头又重重地喘息了一声。

  要制作蛊兵,首先得将尚未成型的身蛊虫放入宿主体内,而后才能继续接下来的步骤。

  换句话说,要成为宿主,首要条件就是体内得有蛊虫。

  一般的血蛊蛊虫只是喜欢鲜血,只要宿主是活人,便能安安心心地扎根在体内,吸血壮大。

  可蛊王则不同,不仅毒性霸道,常人一沾即死,还十分挑剔,绝对不会屈居自己留在不适合的宿主体内。

  能给蛊王当温床的身体,都被天问大师用精心研究的各种毒药浇灌过,坚持下来的才能被放入蛊王,继续观察。

  谢无咎当年闯过了这第一关,还让血蛊王在体内停留了一个晚上,可第二天天刚亮,那狰狞的虫子便硬生生从谢无咎皮肤中挤了出来,还愤怒地**了。

  以往培育失败,都是无能的宿主被毒死,蛊王**还是头一回。

  谢无咎被天问大师按着又研究了好长时间,却什么都没发现,浪费了时间还一无所获,天问大师对他又是百般折磨。

  后来,他找机会逃离了天问大师,辗转回到京城,那便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那秃驴当初在我身上种下数十种毒药,无一可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暗中寻找,却都没有收获。”

  袒露自己心底的秘密,显然是一件十分耗费力气的事情,谢无咎抬手按在眼睛上,忽然又笑了起来。

  “我本以为我能活这么久,或许是因为那些毒药互相牵制,恰好保持了平衡,却没想到……”

  没想到,他才是那个最毒的!

  血蛊王乃万毒之首,什么毒药在他面前,都要退避三舍!

  谢无咎又哀哀地笑了起来。

  他以为他是个苟延残喘之人,没想到,他还是个妖怪!

  “那你就更得跟我走一趟南疆了。”

  听着谢无咎身一迭声地吐露秘密的时候,叶晚竹一直没出声,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淡定地开了口。

  “天问那老秃驴肯定也对自己做了什么,不然血月来临的时候,他也不会忽然功力大涨。”

  “血蛊都在他手里,没有你帮忙,我们去再多的人,也没胜算。”

  谢无咎张了张口,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在安慰他?

  他怎么听都不像!

  “你拿我当武器呢?”片刻后,堂堂九千岁终于不忿地哼了一声。

  “倒也不完全是。”

  叶晚竹轻笑一声,又压低了声音。

  “九千岁如此慷慨,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为表感谢,我也只好把我身上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了。”

  “愿闻其详。”

  懒懒散散地哼了一声,谢无咎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真诚。

  “我死过一次。”叶晚竹挺直了腰杆。

  “你死——”

  差点儿咬了舌头,谢无咎猛地瞪大双眼,先是错愕地抬头,随即又蹙起眉,“别胡说。”

  好端端的,怎么就咒自己死?

  他还没咒呢!

  “这是真的。”

  叶晚竹的语气依然十分平静。

  “九千岁最初在街上遇到我的时候,应该就派人把我的生平调查了个底朝天吧?你难道没有奇怪过,一个软弱又愚蠢,把全副身家如此轻易地交给了完全不可信之人的内宅妇人,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就性情大变?就算是伪装,总也不能这么彻头彻尾吧?”

  谢无咎的表情忍不住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毕竟,他说自己是怪物的话,放在外面也没多少人会相信。

  可是……

  “你为什么要说这个?”他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