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竹老神在在地摊了摊手。

  “死人都能复活,九千岁好端端地一个活人,怎么总想着自己马上就活不下去了?”

  谢无咎闻言又一时哑然,张了张嘴,自己都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无话可说了。

  叶晚竹的声音却又变得正经了一点。

  “我这是在安慰你,你听出来了没有?”

  “……多谢。”欲言又止几次,谢无咎的语气有些讪讪的。

  “这么重要的一个秘密,我还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叶晚竹这时候又补了一句。

  谢无咎知情识趣,“殿下放下,出你口,入我耳,绝对保密。”

  “我的意思是——你欠我这么大的人情,得还。”叶晚竹说得颇为理直气壮。

  “不知殿下想要什么?”

  不轻不重地说着话,谢无咎空着的手忍不住摩挲起手腕上的珠串来。

  “我要你活。”

  看着谢无咎听了这话毫不意外,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叶晚竹忽然伸手,将他腕间的珠串拿了过去。

  “……殿下,您是不是有点过于霸道了?”谢无咎手上的动作一顿,轻声开口,不知道说的是哪一桩。

  叶晚竹权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对着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雕刻精美的小骷髅头。

  无论是传闻中还是现实里,九千岁手中的这串珠串一直贴身存放,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半寸。

  叶晚竹恐怕是第一个把这宝贝戴到自己手腕上的,她抬起胳膊又看了两眼,蓦地笑了起来。

  “要是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一样和天问大师有关系的东西吧?”

  东厂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佛像,谢无咎对佛无喜无憎,能让他将这样的东西随身带着,那只能是天问大师这个假和尚的缘故了。

  大概是已经说出了心里最深处的秘密,谢无咎这会儿并没有多少抗拒的神色。

  “这是他们那个秃驴组织的标志,虽然不知道叫什么,但我逃跑的时候看到了。”

  把这样东西随时带着,才能提醒他,自己的与众不同,还有未报的仇。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晚竹这会儿又好奇了起来。

  “天问那秃驴为什么会抓你一个大梁人?”

  谢无咎身上一点儿异域气息都没有,从长相到身材,显然都是不折不扣的大梁人士,尤其是那口京城官话,除非从小耳濡目染,否则不可能如此地道。

  天问大师的大本营在南疆,那个时候,他跑到大梁来做什么?

  谢无咎的眼神又闪了闪。

  “那谁知道?”他忽然轻笑一声,“说不定是我天资过人,骨骼清奇,让那秃驴从千里之外都动了心思。”

  又是一桩不想说的心事。

  谢无咎身上的秘密比这会儿京城里外的蛊兵还多,叶晚竹叹了口气,也不多问,又用指尖把那个珠串挑了起来。

  “不祥之物不能久留,九千岁应该没有意见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手上用力,将那一颗颗骷髅头捏成了一团碎块。

  “你……”

  谢无咎眨了眨眼。

  “要报仇就准备一下,我们尽快出发。”叶晚竹拍掉掌心的木屑,“九千岁的风度,岂能被几个小骷髅折损?这东西克你,不能留了。”

  谢无咎仍是没说话,起伏不定的胸口多少泄露了几分心绪。

  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一番坦白,还是叶晚竹的话当真有理,他这会儿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从天问大师出现,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便压在谢无咎心口,随着时间推移,甚至还有了越发严重的情况。

  几度中毒,又都能完好无损地醒来,谢无咎的心情却变得越来越糟糕。

  直到血月来临的那个晚上,谢无咎第一次发现了自己体内的变化,也不得不承认了血蛊王的真相。

  当时情况紧急,没有给他思考的空间,直到他力竭昏迷,一切结束,醒来时又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安王别院,谢无咎这才感到阵阵情绪一起涌上心头。

  他是一个怪物?

  这想法让谢无咎头疼欲裂,感到全身都没了力气。

  他怎么能顶着这幅怪物的躯壳,隐匿在人间存活?

  那岂不是成了和天问秃驴一样不要脸的存在?

  可就在刚刚,这股晦暗到毫无希望的冲动就这么淡了下去。

  天问那秃驴做事向来会留有余地。

  万一呢?

  神情变幻,谢无咎最终抬起头来看向叶晚竹的时候,模样便显得镇定了不少。

  “多谢殿下开解。”

  叶晚竹悬在嗓子眼的心不动声色地沉了下去,嘴上却不服软,“九千岁记得对本殿下的回报就好。”

  “我——”

  “诶呀,来了来了!”

  谢无咎正要开口,岑灵川气喘吁吁的声音便从院中传了进来。

  岑灵川满头大汗地在小厨房折腾了半天,一边烧水一边调整温度,好不容易才倒满一桶,忙不迭地运了过来。

  都是人命啊!

  “快,来吧!”

  闷头冲进屋中,又将木桶往地上一放,他抬手擦了擦汗,丝毫没有发现屋中的气氛有些莫名的微妙。

  “九千岁请吧?”他转头看向谢无咎,这才眉头一皱,“怎么了,是伤势不稳?”

  谢无咎早已经把衣裳穿得整整齐齐,心口的伤也挡得十分严实,他一抿唇,露出一个春分和煦的笑容。

  “伤势无妨,只是方才替几位解毒,有些劳神费力,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解毒?”岑灵川立刻捕捉到了什么,“你已经给她们解毒了?”

  谢无咎矜持颔首。

  岑灵川跳得像猴,“那你让我准备这水是什么意思?”

  不能热不能凉,他试温度试得胳膊都烫红了!

  “那是最初的判断,”谢无咎连眼睛都没眨,“后来发现她们的情况似乎有些变化,情急之下直接动手,忘记让人转告岑师兄了。”

  岑灵川站在原地眨眼,看上去好像随时有可能被气晕过去。

  “师兄来的倒是正好。”

  到底是自己的亲师兄,叶晚竹还是清了清嗓子。

  “师姐她们都沾了一身的血,我来替她们擦擦身子好了。”

  岑灵川闻言却并没有被安慰到多少。

  所以,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烧的就是洗澡水?

  “等等,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