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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吹过,带走了院子里最后的喧嚣与血腥气,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劫后余生的宁静。

  张建明像条死狗一样被邻居们拖走了,二叔李大海更是早已消失在夜色深处,连背影都透着仓皇。

  李家人静静地站在院中,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紧张过后的松弛。

  李娟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份签着张建明名字、按着鲜红手印的离婚协议。

  纸张很薄,此刻却感觉重逾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却也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踏实。

  母亲赵秀兰压抑的啜泣声渐渐平息,父亲李卫国默默地蹲在墙角,点燃一根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映着他复杂而疲惫的脸。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水的少年身上。

  风暴,似乎过去了。

  就在这片寂静中,李娟动了。

  她松开母亲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弟弟李毅面前。

  她看着他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眼神却深邃如海的脸,心中翻江倒海。

  没有说太多煽情的话,也没有痛哭流涕。

  在父母错愕的目光中,李娟对着自己的亲弟弟,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标准而郑重。

  “小毅……”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泪水再次决堤,声音却带着一种破茧重生后的颤抖。

  “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这一拜,是绝望后的救赎,是亲情的极致体现。

  它将之前所有紧张、愤怒、屈辱的情绪,尽数升华为一种无言的感动和温情。

  李毅没有躲,坦然受了这一拜。他伸出手,轻轻扶起姐姐,声音温和却充满了力量:“姐,我们是一家人。”

  风波既定,便是新生。

  李毅没有让家人沉浸在伤感中太久。

  他将那扇破烂的院门勉强扶起靠在墙上,然后将父母和姐姐都请回了屋里。

  “爸,妈,姐,坐。”

  他给每人倒了杯热茶,然后像个一家之主,召开了“胜利后的第一次家庭会议”。

  “娟儿离了婚,以后可怎么办啊……”赵秀兰看着女儿憔悴的脸,忧心忡忡的老毛病又犯了,“一个女人家,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李卫国也跟着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面对父母的担忧和迷茫,李毅没有空洞地安慰。

  他直接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放在桌子中央,神情冷静而专注。

  “姐的未来,不用愁,我已经想好了。”

  他拿起笔,在那张白纸上,清晰地写下了第一行字。

  “一、启动资金:五千元。”

  他抬起头,看向姐姐,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姐,你不是一直想开个自己的裁缝铺吗?现在,机会来了。这五千块,就是你的本钱。”

  不等家人反应,他又写下了第二行。

  “二、店铺选址:城南市场街,临街铺面,租金便宜,人流量大。”

  “三、进货渠道:广州白马服装批发市场,款式新,价格低。具体的**和地址,我下次去广州帮你带回来。”

  “四、开业时间:暂定一个月后。这一个月,你先办好执照,把店铺盘下来简单装修一下。”

  一条条,一款款,清晰明确,逻辑缜密。

  这哪里是在安慰,分明是一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创业计划书!

  李卫国夫妇和李娟都看傻了。

  他们看着那张纸上条理分明的规划,感觉儿子谋划的,早已不是眼前的危机,而是整个家庭实实在在的未来!

  那种将未来清晰描绘出来的强大掌控感,像一束强光,瞬间驱散了父母心中所有的不安和迷茫。

  “这……这能行吗?”赵秀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能行。”李毅的语气不容置疑,“姐的手艺,就是我们最大的本钱。剩下的,我来铺路。”

  做完姐姐的规划,李毅将笔锋一转,在那张纸的另一边,写下了自己的计划。

  “我的计划:南下,广州。”

  “启动资金:一万五千元。”

  当看到这几个字时,李卫国夫妇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们本能地想要反对。

  “小毅,你还是个学生……”

  “广州那么远,你一个人……”

  李毅没有请求,也没有争辩。

  他放下笔,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姐姐。

  “爸,妈,姐。”

  他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个家从今天起,我来扛。”

  “你们和姐把家守好,把裁缝铺开起来,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出去,为大家挣一个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安稳。”

  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李卫国看着儿子那双沉稳如山的眼睛,想起了他带回来的两万块,想起了他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一场场危机。

  那些到了嘴边的反对和担忧,不知为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句笨拙却充满了父爱的嘱咐。

  “……自己小心。”

  母亲赵秀兰则红着眼眶,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这个家庭内部的权力,完成了一次和平而彻底的交接。

  李毅,正式成为了这个家无可争议的顶梁柱。

  ……

  第二天,李毅照常回到学校。

  他前脚刚踏进教室,后脚关于他家的传闻,就已经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整个高三年级。

  “喂喂,听说了吗?高三(二)班那个李毅,他家昨晚出大事了!”

  “早就听说了!说他那个赌鬼姐夫,喝多了酒,拿着刀去他家闹事,要抢那两万块钱!”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精彩的就来了!据说李毅当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坐在院子里喝茶,轻飘飘地说了几句话,就把他那个姐夫给吓尿了!当场跪在地上磕头认错,把刀都扔了!”

  “卧槽!真的假的?这么玄乎?”

  “千真万确!我家就住他们家属院,我妈亲眼看见的!说当时那场面,就跟电影里演的上海滩大佬一样!”

  流言在传播中不断发酵、升级,李毅的形象被迅速神化。

  从一个逆袭的学神,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文能考状元、武能镇恶徒的“传说人物”。

  胡婉儿坐在座位上,听着周围同学绘声绘色的议论,脸上写满了不信和鄙夷。

  她嘴角撇出一丝冷笑,对同桌低声说:“吹牛吧,就他那怂样?肯定是找人演的戏,想出风头想疯了。”

  尽管嘴上不屑,但她握着笔的手指,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无法预测李毅的行为。

  那个曾经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团深不可测的、让她感到极度不适的迷雾。

  那种彻底失控的感觉,让她第一次对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前男友,产生了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惊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