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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像一个巨大的铁皮罐头,将城市的霓虹与喧嚣隔绝在外。

  李毅靠着冰冷的车窗,任由窗外流光溢彩的灯火,在他年轻而沉静的脸上明灭流淌。

  他抵达了预先租下的新安全屋,一处位于老城区、毫不起眼的七层筒子楼。

  这里没有电梯,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煤炉和饭菜混合的复杂气味,是这座城市最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

  “吱呀”

  房门被推开。

  不久,陈东和四眼哥阿光的身影,一前一后,如同惊弓之鸟般出现在了门口。

  两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惊悸,当看到屋内灯下那个安然无恙的身影时,才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毅……毅哥,你没事,太好了!”阿光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李毅没有废话,只是平静地指了指桌子。

  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张薄薄的纸片。

  两人疑惑地凑上前,当看清那张银行本票上用红色油墨打印出的、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时,他们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叁拾万圆整】。

  “我的……我的妈呀!”

  短暂的死寂过后,阿光第一个爆发出来,他那双一向精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激动得语无伦次,几乎要当场跳起来,“叁……叁拾万?毅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陈东没有叫喊,但他那双紧握的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看着那串足以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数字,再看向那个神情淡然的少年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仰望神明般的崇拜与狂热。

  这是奇迹!

  是在一头嗜血巨兽的獠牙下,硬生生抢出来的奇迹!

  就在两人被这巨大的幸福砸得晕头转向之际,李毅从帆布包里拿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不紧不慢地分别推到了两人面前。

  “这是你们应得的酬劳,也是安家费。”

  两人下意识地打开信封,当看到里面那厚厚的一沓崭新的“大团结”时,他们的大脑再次“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万块!

  整整一万块现金!

  在这个万元户都足以登上报纸、光宗耀祖的年代,这笔钱所带来的冲击力,甚至比桌上那张三十万的本票还要直接、还要震撼!

  “毅哥……这……这太多了!我……我不能要!”陈东第一个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就要把信封推回去。

  “拿着。”李毅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是兄弟,不是伙计。”

  这句“我们是兄弟”,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陈东和阿光的心上,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不安,彻底烧成了灰烬。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然。

  他们再无推辞,郑重地将那份沉甸甸的信封收好。

  “好了,庆功到此为止。”

  就在两人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感动中时,李毅却表情一肃,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瞬间将房间里刚刚燃起的轻松气氛,压了下去。

  他拿起桌上的三个茶杯,摆在了地图上。

  “这个,”他指着其中一个茶杯,“是我们。而这个,”他将另外两个茶杯重重地放在地图上两个不同的位置,“是豹哥即将咬过来的獠牙。”

  陈东和阿光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去,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豹哥现在就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狗,他会不计代价地报复。”李毅的分析冷静到可怕,“他找不到我,就一定会从你们两个身上下手。”

  他指着其中一个代表豹哥的茶杯,推向了地图上大学城的位置:“陈东,你回学校,是灯下黑。你是学生会副**,这是你最好的保护色。但从明天起,豹哥的人一定会像苍蝇一样盯着你,甚至会动用校方的关系来查你。”

  他又将另一个茶杯,推向了地图上那片代表黑市的灰色区域:“阿光,你立刻离开广州,是龙归海。黑市那边,你所有的关系网都会成为豹哥的线眼。你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一番条理清晰的分析,将两人即将面临的凶险,剖析得淋漓尽致。

  “那……毅哥你呢?”阿光急切地问。

  李毅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那个位于珠江口、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崭新城市上。

  “广州的淘金时代,已经结束了。”他站起身,眼中燃烧着一团名为野心的火焰,“而深圳,那片改革开放的桥头堡,才是真正能让我们这笔资金滚起雪球,建立商业帝国的舞台。”

  “我,去深圳,为我们打下第一片江山!”

  三人就此分别,心中都燃烧着一团火,照亮了各自凶险却又充满希望的前路。

  ……

  与此同时,豹哥的巢穴,一间装修奢华、弥漫着顶级古巴雪茄味道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如冰。

  豹哥没有砸东西,也没有咆哮。

  他正背对着门口,用一块洁白的丝巾,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擦拭着一尊半人高的、由整块黄花梨木雕刻而成的关公像。

  阿飞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将白天那场奇耻大辱,一五一十地做了汇报。

  他每说一句,头就低一分,到最后,额头已经死死地贴住了地面,浑身抖如筛糠。

  听完后,豹哥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拿起桌上一支价值不菲的派克金笔,在指尖优雅地转了两圈。

  “啪嗒。”

  金笔掉在了桌上。

  跪在一旁,一个因为泄露消息而被抓回来的小弟,吓得浑身一哆嗦。

  豹哥看都没看他,只是对着阿飞,轻声问:“知道错了?”

  “知……知道了,豹哥!是我无能!”阿飞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豹哥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你错在,对敌人太仁慈。”

  话音未落,他猛地抄起桌上那支沉重的金笔,没有任何预兆,狠狠地、噗嗤一声,**了旁边那个小弟摊在桌面上的手掌!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瞬间划破了办公室的死寂!

  金笔的笔尖,穿透了掌骨,将那只手死死地钉在了名贵的红木桌面上!

  鲜血,顺着笔杆,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桌面。

  在对方杀猪般的惨嚎中,豹哥用那只沾了血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阿飞。

  “我要那个学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却比那声惨嚎,更具威慑力。

  ……

  被钢笔钉住手掌的小弟已经疼晕了过去,像一滩烂泥瘫在椅子上。

  豹哥抽出另一方洁白的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血迹,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

  他对阿飞说:“记住,找到那个学生之前,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阿飞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

  门关上的瞬间,豹哥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那张冷酷残暴的脸上,竟换上了一副客气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

  “王科长,晚上好啊,我是豹子。”

  “想请您帮个小忙,查一个华南师范大学的学生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