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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当“鹰扬卫”三个字如冰珠般从萧青鸾口中吐出,那名被俘头目最后的心理防线应声崩塌。

  他那双凶狠的眼睛里,悍不畏死的伪装瞬间被无尽的恐惧所取代,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鬼魅。

  护卫队长周山等人虽然不完全明白这三个字的份量,但从对方那见了鬼的反应和萧青鸾冰冷如霜的脸色中,已然嗅到了滔天风暴的气息。

  “狗东西!还敢嘴硬!”周山勃然大怒,上前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先生,这小子肯定是京城来的大鱼!交给我,不出半个时辰,我保证让他把祖宗十八代都给招了!”

  他说着,眼中凶光一闪,便要用上些军中秘传的手段。

  “不必。”

  李澈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他甚至没看那俘虏一眼,只是把玩着那块玄铁令牌,随口问道:“鹰扬卫,很厉害吗?”

  这个问题,问的不是周山,而是萧青鸾。

  萧青鸾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那名俘虏身上,清冷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对方的心理防线:“鹰扬卫,乃北衙禁军精锐,直属摄政王。其指挥使魏忠贤,是魏国公的独子,为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她每说出一个名字,那俘虏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下。

  萧青鸾缓缓蹲下身,将那块令牌举到他眼前,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鹰扬卫办事,向来只有成功与死亡两种结果。任务失败,指挥使魏忠贤为了向摄政王交代,也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向来会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下属。”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你觉得,摄政王会为了一个已经暴露的废人,去得罪手握京畿兵权的魏国公吗?”

  这番话,没有一句威胁,却比任何酷刑都更加诛心!

  它直接击溃了俘虏心中最后一点侥幸——指望组织营救。

  就在这时,一直像局外人一样听着的李澈,忽然站起身,走到了议事厅中央那巨大的沙盘前。

  他拿起一根木炭,像是完全没在意审讯,自顾自地在沙盘上勾勒起来。

  他一边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那俘虏听得清清楚楚。

  “从京城到这里,快马要三天……西山大营那边工期那么紧,看来王爷是等不及了啊……”

  “西山大营”四个字一出口,那俘虏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劈中,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澈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西山大营!

  那是摄政王秘密工程的代号!

  此人……此人怎么会知道?

  他不知道,这只是李澈根据“秘密工程”这个关键词,随口胡诌的一个地名。

  但在他听来,这无疑是对方早已洞悉一切的铁证!

  李澈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反应,继续喃喃自语:“啧,这水泥的配方要是再晚几天送过去,魏忠贤怕是要被王爷扒层皮吧?可惜了,你这趟任务失败,回去也是个死。魏忠贤那家伙,最喜欢用自己人的脑袋,去平息王爷的怒火了。”

  信息不对称的巨大压迫感,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垮了俘虏最后的意志。

  他原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一群乡野村夫,却没想到,对方竟像是能直达天听的鬼神,连摄政王和指挥使的机密都了如指掌!

  这种未知的恐惧,远比皮肉之苦要可怕百倍。

  “我说!我全都说!”

  他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嘶声力竭地叫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周山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招了?

  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

  半个时辰后,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那名鹰扬卫头目已经被押下,但他招供出的情报,却像一块万钧巨石,压在桃源县所有核心成员的心头。

  “你是说……”福伯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写满了难以置信,“摄政王,正在京城西边一百里外的虎牢关,秘密建造一座……一座巨大的要塞?”

  周山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比福伯更懂这意味着什么:“虎牢关!那是拱卫京畿的最后一道天险!在那儿建要塞,一旦建成,进可兵临城下,退可割据一方!这……这是要谋反啊!”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卷入的,已不再是小打小闹的利益冲突,而是决定王朝国运的惊天棋局。

  “不错。”萧青鸾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而且,听他的描述,那座要塞的设计,闻所未闻,极度依赖水泥。这也就解释了,他们为何如此不惜代价,也要得到我们的技术。”

  众人陷入了沉默。

  对手是摄政王,是这个国家实际的掌权者,是一个他们连仰望都感到吃力的庞然大物。

  一时间,议事厅内充满了无力感。

  “怕什么?”

  李澈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他不知何时已经擦掉了沙盘上的涂鸦,重新画出了虎牢关一带的地形图。

  他指着图上那个被重重标记出的关隘,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带着一丝棋手发现对手破绽时的兴奋。

  “他要建要塞,就说明他现在还没准备好。他依赖水泥,就说明我们手里,恰好捏着他最疼的那根软肋。”

  李澈的目光扫过众人,逻辑清晰地分析道:“一座前所未有的要塞,必然是吞金巨兽。人力、物力、财力,缺一不可。这给了我们一个可以攻击的‘阿喀琉斯之踵’。”

  他话音刚落,萧青鸾便立刻接了上来,两人之间的默契天衣无缝。

  “摄政王名不正,言不顺,任何大型工程,都需要一个无法被朝臣反对的借口。”她的凤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虎牢关的位置,恰好是抵御北方胡人的前哨。他最有可能的借口,就是‘加强边防’。”

  李澈赞许地点点头:“没错。一个无法公开的秘密工程,却要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太大了。”

  一言一语,一唱一和。

  一个模糊而庞大的危机,在两人三言两语的剖析下,迅速变成了一个清晰的、可操作的战略目标。

  周山和福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们看着配合默契的两人,心中那份无力感,不知不觉间被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所取代。

  会议结束,众人带着沉重而又明确的目标各自散去。

  议事厅里,只剩下李澈和萧青鸾。

  萧青鸾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桃源县宁静的夜色。

  她神色镇定,但那双紧紧握住、指节微微发白的拳头,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摄政王,那个将她逼入绝境,害她家破人亡的宿敌,他的阴影,终究还是追到了这里。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李澈走到她身旁,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以前,我只想守着我这一亩三分地,种种田,搞搞发明,过几天安生日子。”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现在看来,有人想把它连锅端了。”

  李澈转过头,看着萧青鸾那双映着星光的清冷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却又无比认真的笑容。

  “既然躲不掉,那就陪他玩玩。”

  “不就是个摄政王么?他要建个乌龟壳,我就想办法把他连壳带人一起掀了。”

  这番话,没有海誓山盟,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能撼动人心。

  它标志着李澈正式将萧青鸾的命运、她的仇恨、她的未来,都视为了自己的责任。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而是主动入局的棋手。

  萧青鸾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颗因国仇家恨而冰封已久的心,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