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工部衙门。
天还未亮透，员外郎孙承佑便已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套五品官服，对着铜镜反复整理着衣冠，激动得满面红光。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份足以改变他命运，也足以毁灭一座工程的“绝密配方”，用一方明黄色的锦缎包裹，再郑重地放入一个紫檀木锦盒中。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通往权力中枢的康庄大道，一条金光闪闪的捷径，正铺展在自己脚下。
“老爷，时辰差不多了。”管家在一旁低声提醒。
“嗯！”孙承佑深吸一口气，捧着锦盒，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府门。
工部尚书王安的官邸内，气氛却与孙承佑的内心截然相反，沉静得近乎压抑。
王安，年过花甲，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深处，藏着官场沉浮五十载的精明与凉薄。
他听完孙承佑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讲述完那段“偶遇世外高人，获赠神方”的奇遇后，脸上没有半分波澜，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他没有急着去看那份被孙承佑吹得天花乱坠的配方，反而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慢悠悠地撇着浮沫。
“承佑啊，”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平淡，“你说，这位高人，他图什么？”
这轻飘飘的一问，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孙承佑心中一半的火焰。他一愣，连忙答道：“回部堂大人，那位高人……淡泊名利，只为报效国家！”
“哦？”王安呷了口茶，又慢悠悠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天下贤才何其多，为何偏偏是你？”
孙承佑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支吾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许是……许是下官的诚心，感动了高人……”
王安放下茶盏，浑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孙承佑的脸上，那眼神，看得孙承佑心里直发毛。
“你知道，摄政王殿下，最恨什么吗？”
不等孙承佑回答，王安便自顾自地说道：“殿下最恨的，就是那些自作聪明，拿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来糊弄他的人。”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诛心。
孙承佑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从头顶的烈日，瞬间凉到了脚底。
他捧着锦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王安终于伸出干枯的手，将那份配方接了过去，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便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他重新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本官需从长计议。你，先回去吧。”
孙承佑走出尚书府，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朱漆大门，心中一片冰凉。
这条捷径，似乎……并不好走。
与此同时，虎牢关外，石门镇。
摄政王强行征调物资的将令，如同一场雷霆风暴，席卷了方圆数百里。
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州府兵，如狼似虎地冲进各大矿场，不由分说便贴上了封条。
矿主们哭天抢地，却只换来冰冷的刀柄和“军令如山”的呵斥。
周山派出的商队管事们，早已接到了预案。
他们一个个扮演着贪婪而又懦弱的商人角色，在官府面前象征性地哭闹、索赔，见势不妙便立刻“认栽”，卷起银票，带着手下伙计作鸟兽散。
然而，在镇东最大的王家矿场，负责收尾的“万源商号”掌柜，其过于沉着冷静的撤退方式，却引起了随军而来的一名鹰扬卫百户的注意。
那百户名叫赵克，眼神锐利如鹰。
他看着那名掌柜在巨大的损失面前，依旧能有条不紊地安抚伙计、清点行囊，甚至连走路的步伐都沉稳有力，没有半分商人的慌乱。
“站住。”赵克冷冷地开口。
那掌柜闻声回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军爷，有何吩咐？”
赵克没有说话，只是绕着他走了两圈，目光在他那双沾满泥土却依旧坚实的靴子上停留了片刻。
许久，他才挥了挥手：“没什么，走吧。”
待那掌柜带着伙计们的身影消失在镇口，赵克才对身旁的下属，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气，低声吩咐道：
“去，派两个最机灵的弟兄跟上去。查查这个‘万源商号’的底细。”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他们的掌柜，走路的姿势，像我们营里最好的斥候。”
虎牢关，工地核心区。
“沙一”凭借着那手精湛的石匠“黑话”和实打实的手艺，很快便在工地上站稳了脚跟。
他被分到了技术要求最高的窑炉监造组，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窑体结构，确保万无一失。
他发现，整个工地被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几个区域，外围是普通民夫区，核心是技术工匠区，而最里层，则是一片被高大木墙围起来的“禁区”，有重兵把守，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一次午休时，他借口解手，悄悄绕到工地后山，试图靠近那片禁区。
还未走近，他便被两名手持长戈的士兵拦了下来。
“禁区重地，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沙一”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回来，但就在刚才靠近的那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禁区内的一角。
那里，赫然有一个新开凿的巨大洞窟！
洞口黑沉沉的，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口。
洞口的守卫数量，远超正常工地的防卫级别，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他隐约听到，从那洞窟深处，传来一阵阵沉闷的、极富韵律的金属敲击声。
他还看到，几名身材异常矮壮、颧骨高耸、口音奇特的工匠，被一队士兵押送着，走进了洞窟。
“沙一”的心中，猛地一凛。
他立刻意识到，这座要塞，绝不仅仅是一座用来防御的要塞那么简单！
摄政王府，书房。
鹰扬卫指挥使魏忠贤正唾沫横飞地向萧远汇报着自己的“战果”。
“王爷英明！将令一出，雷厉风行！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屁滚尿流，原料问题三日内即可解决！虎牢关的工程，绝不会再有延误！”
萧远听完，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他只是端着茶杯，冷哼了一声。
“一群乌合之众的商人，能在一夜之间，买断两百里内所有的矿山？又能在我王府军令之下，撤得如此干净利落，连一根毛都抓不到？”
他“啪”的一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
“魏忠贤，你抓到的，只是蝉蜕。那只金蝉，早就跑了！”
他缓缓走到墙边的巨幅地图前，用朱笔，在虎牢关外的广袤区域，重重地画上了一个圈。
“传本王将令，彻查所有外来商号！重点查那些看似亏了本，却毫无怨言，撤得比谁都快的人！”
他的眼中，闪烁着枭雄独有的、冰冷的寒芒。
“这不是生意。这是战争。”
京城，工部衙门。
天还未亮透，员外郎孙承佑便已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套五品官服，对着铜镜反复整理着衣冠，激动得满面红光。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份足以改变他命运，也足以毁灭一座工程的“绝密配方”，用一方明黄色的锦缎包裹，再郑重地放入一个紫檀木锦盒中。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通往权力中枢的康庄大道，一条金光闪闪的捷径，正铺展在自己脚下。
“老爷，时辰差不多了。”管家在一旁低声提醒。
“嗯！”孙承佑深吸一口气，捧着锦盒，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府门。
工部尚书王安的官邸内，气氛却与孙承佑的内心截然相反，沉静得近乎压抑。
王安，年过花甲，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深处，藏着官场沉浮五十载的精明与凉薄。
他听完孙承佑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讲述完那段“偶遇世外高人，获赠神方”的奇遇后，脸上没有半分波澜，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他没有急着去看那份被孙承佑吹得天花乱坠的配方，反而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慢悠悠地撇着浮沫。
“承佑啊，”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平淡，“你说，这位高人，他图什么？”
这轻飘飘的一问，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孙承佑心中一半的火焰。他一愣，连忙答道：“回部堂大人，那位高人……淡泊名利，只为报效国家！”
“哦？”王安呷了口茶，又慢悠悠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天下贤才何其多，为何偏偏是你？”
孙承佑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支吾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许是……许是下官的诚心，感动了高人……”
王安放下茶盏，浑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孙承佑的脸上，那眼神，看得孙承佑心里直发毛。
“你知道，摄政王殿下，最恨什么吗？”
不等孙承佑回答，王安便自顾自地说道：“殿下最恨的，就是那些自作聪明，拿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来糊弄他的人。”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诛心。
孙承佑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从头顶的烈日，瞬间凉到了脚底。
他捧着锦盒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王安终于伸出干枯的手，将那份配方接了过去，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便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他重新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本官需从长计议。你，先回去吧。”
孙承佑走出尚书府，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朱漆大门，心中一片冰凉。
这条捷径，似乎……并不好走。
与此同时，虎牢关外，石门镇。
摄政王强行征调物资的将令，如同一场雷霆风暴，席卷了方圆数百里。
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州府兵，如狼似虎地冲进各大矿场，不由分说便贴上了封条。
矿主们哭天抢地，却只换来冰冷的刀柄和“军令如山”的呵斥。
周山派出的商队管事们，早已接到了预案。
他们一个个扮演着贪婪而又懦弱的商人角色，在官府面前象征性地哭闹、索赔，见势不妙便立刻“认栽”，卷起银票，带着手下伙计作鸟兽散。
然而，在镇东最大的王家矿场，负责收尾的“万源商号”掌柜，其过于沉着冷静的撤退方式，却引起了随军而来的一名鹰扬卫百户的注意。
那百户名叫赵克，眼神锐利如鹰。
他看着那名掌柜在巨大的损失面前，依旧能有条不紊地安抚伙计、清点行囊，甚至连走路的步伐都沉稳有力，没有半分商人的慌乱。
“站住。”赵克冷冷地开口。
那掌柜闻声回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军爷，有何吩咐？”
赵克没有说话，只是绕着他走了两圈，目光在他那双沾满泥土却依旧坚实的靴子上停留了片刻。
许久，他才挥了挥手：“没什么，走吧。”
待那掌柜带着伙计们的身影消失在镇口，赵克才对身旁的下属，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气，低声吩咐道：
“去，派两个最机灵的弟兄跟上去。查查这个‘万源商号’的底细。”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他们的掌柜，走路的姿势，像我们营里最好的斥候。”
虎牢关，工地核心区。
“沙一”凭借着那手精湛的石匠“黑话”和实打实的手艺，很快便在工地上站稳了脚跟。
他被分到了技术要求最高的窑炉监造组，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窑体结构，确保万无一失。
他发现，整个工地被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几个区域，外围是普通民夫区，核心是技术工匠区，而最里层，则是一片被高大木墙围起来的“禁区”，有重兵把守，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一次午休时，他借口解手，悄悄绕到工地后山，试图靠近那片禁区。
还未走近，他便被两名手持长戈的士兵拦了下来。
“禁区重地，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沙一”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回来，但就在刚才靠近的那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禁区内的一角。
那里，赫然有一个新开凿的巨大洞窟！
洞口黑沉沉的，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口。
洞口的守卫数量，远超正常工地的防卫级别，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他隐约听到，从那洞窟深处，传来一阵阵沉闷的、极富韵律的金属敲击声。
他还看到，几名身材异常矮壮、颧骨高耸、口音奇特的工匠，被一队士兵押送着，走进了洞窟。
“沙一”的心中，猛地一凛。
他立刻意识到，这座要塞，绝不仅仅是一座用来防御的要塞那么简单！
摄政王府，书房。
鹰扬卫指挥使魏忠贤正唾沫横飞地向萧远汇报着自己的“战果”。
“王爷英明！将令一出，雷厉风行！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屁滚尿流，原料问题三日内即可解决！虎牢关的工程，绝不会再有延误！”
萧远听完，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他只是端着茶杯，冷哼了一声。
“一群乌合之众的商人，能在一夜之间，买断两百里内所有的矿山？又能在我王府军令之下，撤得如此干净利落，连一根毛都抓不到？”
他“啪”的一声，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
“魏忠贤，你抓到的，只是蝉蜕。那只金蝉，早就跑了！”
他缓缓走到墙边的巨幅地图前，用朱笔，在虎牢关外的广袤区域，重重地画上了一个圈。
“传本王将令，彻查所有外来商号！重点查那些看似亏了本，却毫无怨言，撤得比谁都快的人！”
他的眼中，闪烁着枭雄独有的、冰冷的寒芒。
“这不是生意。这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