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妈妈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知道,今天这事怕是难以善了了。

  这位许大人,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可一旦发起火来,那眼神……是真的会杀人的。

  “大人,您听奴家解释!”

  徐妈妈急忙道。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那位爷是扬州来的贵客,点名要见洛夕姑娘一面,奴家也是推脱不过。”

  “真的只是喝几杯清酒,说说话,绝不会有旁的事,奴家用项上人头担保!”

  许元冷笑一声。

  “你的项上人头,值几个钱?”

  他看着徐妈妈,眼神锐利如刀。

  “我只问你,我当初给你那笔银子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洛夕从此只属于我一个人,不再见任何外客。”

  “现在,你告诉我这是意外?”

  “你当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面对许元毫不留情的质问,徐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再瞒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索性把心一横,露出一副为难至极的神情。

  “许大人,您是讲道理的人,您听奴家说。”

  “咱们洛夕姑娘是什么名头?那可是名动长安的谪仙子,多少王公贵胄想见一面都求之不得。”

  “您说,这天天将人关在阁楼里,水花都见不着一个,外人还以为我们云舒坊苛待了她呢。”

  “这对姑**名声,对我们云舒坊的生意,都不是好事啊。”

  她见许元面色稍缓,似乎听进去了几分,便又趁热打铁道:

  “再说了,那位爷是真心仰慕洛夕姑**才情,出手又大方。洛夕姑娘就去露个面,弹个曲儿,那赏钱就跟流水似的往里淌。”

  “这……这也是好事儿啊,您说是不是?”

  许元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所以,为了你的生意,为了那点赏钱,你就可以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眼见道理讲不通,徐妈**脸上终于也褪去了谄媚,多了一丝无奈与苦涩。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许大人,您是贵人,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幽怨。

  “可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洛夕姑娘……她也要过活啊。”

  许元眉头一皱。

  “什么意思?”

  徐妈妈抬起眼,直视着许元,一字一顿地说道:

  “意思就是,许大人您来的这几回,兴致都好,可……您一文钱都没付过啊。”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许元的脑海中炸响。

  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脸上的冰冷与愤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

  一文钱……都没付过?

  自己却是没付过!

  可是,自己不是跟洛夕姑娘两厢情愿么?洛夕姑娘根本没提过这事儿啊!

  难道不是她自愿的么?

  徐妈妈看着他震惊的表情,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您每次来这里过夜后,洛夕那傻丫头,第二天一早,就要自掏腰包给奴家送钱来。”

  “许大人,您是知道的,洛夕姑娘就算再怎样,也是我云舒坊培养长大的,我们在她身上花的钱也不少啊,她不挣钱,那咱们怎么开得下去呢?您说是吧?”

  “还有,洛夕姑娘和您在这儿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钱?您喝的那一壶雨前龙井,就够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了。”

  “所以,之前账房里的窟窿,都是洛夕那丫头,拿自己的体己钱,一笔一笔,硬生生给您填上的。”

  徐妈**声音里,带着一丝心疼,也带着一丝埋怨。

  “许大人,不瞒您说,那丫头如今身上,怕是比奴家这张老脸还要干净。”

  “今日之事,真不是奴家逼她。”

  “是她自己……实在是没法子了。”

  说完这番话,徐妈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垂下头,不再言语。

  整个楼梯口,陷入了一片死寂。

  许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

  胸中的滔天怒火,在这一刻,被一股更为猛烈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震惊,是愧疚,是无地自容的羞赧。

  卧槽!

  自己还以为遇到了真爱,就可以白嫖呢!

  谁曾想,自己如今却落得个吃白食的……小白脸?

  这要是传回长田县去,岂不是让方云世他们笑掉大牙么?

  一瞬间,他之前的所有理直气壮,都化作了此刻的啼笑皆非。

  他看着徐妈妈,脸上的肌肉**了一下,声音干涩。

  “你的意思是,我来这里,本是需要付钱的?”

  徐妈妈见他神色变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位爷是听进去了。

  她脸上的苦涩更浓,点了点头。

  “许大人,您是明白人。”

  “云舒坊打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靠的就是一个‘钱’字。”

  “洛夕姑娘虽说是卖艺不卖身,可她终究是咱们云舒坊的人。”

  徐妈妈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

  “这孩子打小就在坊里长大,我们请最好的先生教她琴棋书画,用最好的料子给她裁衣,熏最好的香,吃最好的饭菜……这些,哪一样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

  “您说,她如今名满长安,成了咱们云舒坊的头牌,她挣的每一文钱,是不是都得分一半给坊里?”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许元沉默了。

  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是他自己,先入为主,想当然了。

  他以为他和洛夕是两情相悦,便脱离了这风月场的规矩。

  却忘了,洛夕首先是云舒坊的洛夕,然后才是他的洛夕。

  她身在这泥潭之中,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倒是自己疏忽了。

  一想到那个清冷如仙的女子,为了给自己填补花销,掏空自己本就不多的体己钱,许元不由得一阵摇头。

  “这丫头,之前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许元内心有些感动,他此前对洛夕虽然有些感情,但说到底不过是鱼水之情,但刚才听到徐妈妈说了这一切,他心底不由有些感动,也多了几分其他的情感。

  许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再次看向徐妈妈。

  “徐妈妈,我明白了。”

  “此前是我误会了。”

  “说吧,给洛夕赎身,需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