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接下来,是长久的死寂。

  那名先前还算镇定的黑衣人,喉结滚动,嘶哑着开口。

  “呵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干涩而怪异,充满了绝望。

  “侯爷好手段。”

  “只是,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竟是燃烧起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

  “就算我们死了,又能如何?”

  “你以为凭着一个山匪头子的话,就能定刺史和孙家的罪?”

  “别做梦了!”

  “我们与王虎之间,从来都是单线联系,从不留下任何书信凭证。他死了,这条线就断了!”

  “你杀了我二人,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另一人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厉声附和道。

  “没错!你没有证据,就敢带着大军围攻州城?侯爷,这可是谋反的大罪!”

  “我们死了,不过是烂命一条。可侯爷您要是栽在小小的亳州,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两人言语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他们赌许元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赌许元不敢在毫无铁证的情况下,对朝廷命官动手。

  然而,他们看到的,是许元脸上那抹越发浓郁的,近乎于怜悯的笑意。

  “证据?”

  许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轻摇头。

  “你们真以为,一个能在刺史和世家之间周旋数年,还能活得好好的山匪头子,会是个蠢货?”

  他的目光,在两人惊疑不定的脸上缓缓扫过。

  “你们以为,王虎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你们的主子会过河拆桥,杀人灭口?”

  许元的声音,幽幽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进两人心里。

  “他怕死,更怕家人出事。”

  “所以,这些年来,孙家和那位余公子派人送来的每一封密信,定下的每一次交易,甚至是一些关键的会面,他都偷偷留了后手。”

  “人证,物证,他都藏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他说,那是他给自己和家人买的……保命符。”

  轰!

  许元的话,不啻于一道九天玄雷,在两个黑衣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们脸上的疯狂与决绝,瞬间凝固,随即寸寸龟裂,化作了无边的恐惧与骇然。

  王虎……

  王虎他……竟然留了后手?

  这怎么可能!

  那个看似粗鄙的山匪,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彻底的绝望。

  完了。

  如果许元说的是真的,那他们最后的倚仗,也彻底崩塌了。

  主家,保不住了。

  而他们,也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看着他们瞬间煞白的脸,许元知道,这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压垮了他们。

  他缓缓踱步,走到两人面前,俯视着他们失魂落魄的模样。

  “看来,你们想明白了。”

  “不过……”

  许元的语气,忽然一变,带着一丝玩味的残酷。

  “本侯现在,改主意了。”

  两人身躯一震,猛地抬头看向他。

  许元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本侯忽然觉得,其实不需要两个人都开口。”

  “毕竟,打开城门,只需要一个人带路。”

  “找到那些证据,也只需要一个人指认。”

  “所以……”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挑选一件货物。

  “你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

  这句话,比刚才那六千大军的威慑,还要来得致命。

  求生的本能,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忠诚与侥幸。

  但是,仅存的理智,让其中一人嘶吼起来。

  “你……你休想!这是你的奸计!你想分化我们!”

  他觉得,这一定是许元的诈术。

  只要他们咬死不开口,许元就拿他们没办法。

  “是吗?”

  许元脸上的笑容不变,却不再跟他们废话。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一名玄甲军将领淡淡地吩咐道。

  “曹文。”

  一直侍立在旁的斥候营千户曹文,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末将在!”

  许元伸出一根手指,随意地指向那个刚刚还在叫嚣的黑衣人。

  “把他,拖到那边去。”

  “分开审。”

  他侧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跪在地上的另一个黑衣人耳中。

  “记住本侯的话。”

  “谁先说,谁活。”

  “另一个……”

  “剁碎了,喂山里的野狗。”

  话音落下,不给两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曹文猛然起身,眼中凶光一闪,大手一挥。

  “拖走!”

  两名如狼似虎的玄甲军士卒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架起那名黑衣人的胳臂,直接朝着山坡的另一侧拖去。

  “不!放开我!许元,这是你的诡计!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休想……”

  那人的叫骂声,很快就消失在了山坡的拐角处。

  山巅之上,瞬间只剩下被单独留下的那名黑衣人,以及许元和几名亲卫。

  夜风吹过,他只觉得浑身发冷,连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许元没有看他,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就那么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远方亳州城的方向,仿佛在欣赏夜景。

  可这种沉默,却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煎熬。

  那名黑衣人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他不知道同伴那边是什么情况,也看不到,听不清。

  他只知道,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个活命的机会,也在一分一秒地从他指尖溜走。

  同伴会招吗?

  他一定会招的!

  谁不怕死?

  一旦他招了,自己就失去了唯一的价值。

  到时候,等待自己的,就真的是被剁碎了喂狗。

  一想到那血腥的场面,他的心理防线便彻底崩溃了。

  “我说!侯爷!我说!”

  他发疯似的嘶吼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许元的背影重重磕头。

  “砰!砰!砰!”

  “我什么都说!求侯爷饶我一命!我先说的!是我先说的!”

  许元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古井无波。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挥了挥手。

  立刻有士卒上前,将此人也带了下去。

  许元转身,踱步走下山坡,回到了篝火旁。

  他重新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品着。

  山谷里很安静,只有火星偶尔爆裂的“噼啪”声。

  没过多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曹文快步走到许元面前,单膝跪地,神情中带着一丝兴奋。

  “启禀侯爷!”

  “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