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贤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原本已经绝望的众人,眼中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对啊!

  证据!

  这些东西的来源,都只是那个被抓的漕帮头领!

  只要咬死不认识他,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那这些所谓的账本,就都成了孤证!

  卢玄也反应了过来,他猛地站起,附和道:

  “崔家主所言极是!此乃栽赃陷害!”

  “我等世代忠良,岂会与匪徒为伍?请侯爷明察!”

  一时间,堂上众人纷纷开口,群情激奋地指责那“素未谋面”的漕帮头领,仿佛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看着他们这垂死挣扎的模样,许元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别慌。”

  “诸位,不要慌嘛。”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却让卢玄等人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攀升到了顶点。

  “本侯说了,好戏才刚刚开始。”

  “估摸着……这个时辰,也该到了。”

  他话音刚落。

  大厅之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洪亮的声音,穿透了门窗,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末将张羽,奉侯爷之命,前来复命!”

  张羽!

  这个名字,就像一道催命符,让卢玄和崔贤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许元嘴角微扬。

  “让他进来。”

  “是!”

  门外的卫士应声。

  下一刻,望江楼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道魁梧的身影,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正是张羽。

  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名身材精悍的汉子。

  这些人,虽然都穿着寻常百姓的短褐布衣,但行走之间,步履沉稳,眼神锐利,身上自带着一股寻常人绝没有的铁血煞气。

  一看,便知是军中精锐!

  卢玄和崔贤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们看出来了。

  这些人,就是许元带来的玄甲卫士,只是换上了一身便装!

  他们是什么时候进的城?

  又在城里做了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张羽快步走到大厅中央,无视了在场所有面色各异的世家豪族,径直对着许元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启禀侯爷!”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末将奉侯爷之命,于两日前,率三百兄弟,化整为零,潜入扬州城!”

  轰!

  这句话,不亚于一道九天玄雷,在卢玄、崔贤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两日前?

  三百精锐?

  他们自认为对扬州城完全掌控,但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三百玄甲军渗透了进来了,而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张羽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狠狠扎进他们的心脏。

  “这两日,末将等人,已将扬州城内,卢氏、崔氏等各家情况,尽数摸清!”

  “其名下米铺、布庄、船行、钱庄等产业的往来账目,以及府中私藏的各类往来书信、地契、密账,皆已搜查掌握!”

  “为免打草惊蛇,末将已命人将所有关键罪证,全部抄录了一份!”

  张羽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所有罪证,末将已尽数带来!”

  他说罢,猛地一挥手。

  “抬上来!”

  门外,那十几名便衣玄甲军立刻上前,将随身带来的数个沉重的木箱,“哐当”、“哐当”地抬进了大厅,重重地放在了地上。

  箱盖打开。

  里面装的,不是金银珠宝。

  而是一卷又一卷,堆积如山的……账册!

  看着那几大箱足以将他们挫骨扬灰的铁证,卢玄双眼一翻,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崔贤则是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指着许元,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满堂死寂。

  只剩下,许元那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轻轻回荡。

  “现在,诸位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许元那平淡的问话,像是一根烧红的铁签,狠狠烙在望江楼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解释?

  事到如今,还能解释什么?

  人证、物证、账册、书信……堆积如山的铁证,足以将他们在场的所有人,连同他们背后的百年世家,一同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倒在地上的卢玄,人事不省。

  瘫坐在椅上的崔贤,血染衣襟,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而其余那些稍次一级的世家代表,以及刺史府留下的几名长史官员,此刻更是面如土色,一个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的脸色,在灯火的映照下,变幻不定,青一阵,白一阵,精彩至极。

  绝望的气氛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大厅笼罩。

  许元没有再逼问。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欣赏着这幅由他亲手描绘的众生百态图。

  片刻后,他缓缓起身,踱步走到那几个敞开的木箱前。

  他的动作很慢,很从容,脚步声在这死寂的大厅内,清晰得如同鼓点,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脏上。

  他随手从箱中拿起一本账册。

  那是一本卢家的私账,封皮因为常年翻动而有些卷边,上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陈旧纸张特有的味道。

  许元甚至没有去看上面的内容。

  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账册的封面,目光却悠悠地抬起,扫向了崔贤。

  “崔家主。”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喜怒。

  “你方才说,本侯仅凭一个江洋大盗的诬告之词,就要给你扬州世家定罪。”

  “你问本侯,大唐的律法何在。”

  许元顿了顿,将手中的账册轻轻地抛了抛,又稳稳接住。

  “现在,本侯用你卢家、崔家,还有在座各位家中的账本来回答你。”

  “这,算不算诬告?”

  崔贤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嗬嗬”的漏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元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位几乎要瘫软在地的江都县令,王甫。

  “王县令。”

  “你治下江都,漕运走私粮食,贩卖私盐等,一年流水数百万两。”

  “而你,对此一无所知?”

  许元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若非本侯提前遣人入城,将这些东西从你们的床底下、暗格里翻出来。”

  “是不是还要被你们当成一个听信匪徒一面之词的蠢货,耍得团团转?”

  “本侯倒是想问问你。”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你这个江都县令,是怎么当的?”

  “你这顶乌纱帽,又是谁给你戴上的?”

  “你……”

  “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