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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公园那次“偶遇”之后,傅璟川这个男人,就像块狗皮膏药,彻底黏上了她们母女俩的生活。

  他总有各种各样、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出现在她们面前。

  秦纾羽心里烦透了,可又没法真跟他撕破脸。毕竟,他每次来,都是打着“看女儿”的旗号。她要是拦着,倒显得她这个当**有多小心眼,多不近人情。

  更让她没辙的是,诺诺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爸爸,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依赖。

  这天下午,幼儿园大班的美术课上,李老师让小朋友们画“我的爸爸”。

  教室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蜡笔在画纸上划出各种五颜六色的道道。

  “我爸爸是解放军,我要给他画一把大枪!”

  “我爸爸会开拖拉机,突突突的,可威风了!”

  “我爸爸……”

  只有秦诺,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手里捏着一根棕色的蜡笔,对着面前那张白纸,半天都下不去手。

  “爸爸……我没有爸爸。”

  “妈妈说,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等我长大了就会回来。可我知道,那都是妈妈骗我的。因为每次她问起,妈**眼睛里,都会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难过。”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猛地伸了过来,一把就抢走了她面前的画纸。

  是温杭越。

  他仗着自己长得比别的小朋友高大,在幼儿园里就是个小霸王,天天欺负人。尤其是欺负诺诺,因为他那的姑姑温诗琳,最讨厌诺诺的妈妈了。

  温杭越抢过画纸,拿起一根黑色的蜡笔,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一只伸着长脖子的大乌龟。然后,他举起画纸,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扯着嗓子大声嘲笑道:

  “你们看!秦诺画的大王八!她没有爸爸!她是个野孩子!”

  他学着他姑姑温诗琳在家里骂人的口气,尖着嗓子,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我姑姑说了,她妈妈是个没人要的破鞋!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的野种!”

  “轰”的一下,教室里炸开了锅。

  小朋友们虽然不懂什么叫“破鞋”,但他们知道“野孩子”不是好话,都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诺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要是搁在以前,她肯定早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到温杭越那张嚣张的脸,听到那些刺耳的嘲笑声时,她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了另一张脸。

  那张脸,会在她放风筝的时候,耐心地帮她解开缠住的线;会在吃饭的时候,细心地帮她挑出鱼肚子里的刺;还会在她快要摔倒的时候,用宽大又温暖的手掌,稳稳地扶住她。

  那张脸,属于傅璟川。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勇气,猛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窜了出来。

  她没有哭。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她没有去抢那张被画了乌龟的画纸,而是挺直了小小的腰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温杭越,也对着全班的同学,大声地反驳道:

  “我不是野孩子!我有爸爸!”

  她的声音又清又亮,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温杭越也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撇撇嘴:“你吹牛!你哪有爸爸!”

  “我有!”诺诺的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我爸爸是傅璟川!他会开大汽车,还会放好大的、画着老鹰的风筝!比你那个只会回家打人的姑父,厉害一百倍!”

  “傅璟川”三个字一出来,整个教室都安静了。

  傅璟川是谁?那可是京城里响当当的大人物,报纸上都经常能看到他的名字。

  温杭越的脸,瞬间就白了。他姑姑是跟傅璟川订了婚没错,可傅璟川从来就没拿正眼瞧过他们家,更别说认他这个侄子了。现在秦诺这个“野孩子”,怎么敢说傅璟川是她爸爸?

  “你胡说!你骗人!傅叔叔是我姑姑的!才不是你爸爸!”温杭越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

  “他就是我爸爸!”诺诺毫不示弱。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心里那股子害怕劲儿,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好像只要有那个名字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两个孩子就这么在教室里吵了起来。

  李老师听到动静,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她看了看两个人,又看了看温杭越手里的画,眉头皱了皱。

  她当然知道温杭越的家世,也知道不能得罪。

  于是,她只是不痛不痒地批评了温杭越两句:“杭越,怎么能抢同学的画纸呢?还乱画,快跟诺诺道歉。”

  然后,她又转过头,用一种“和稀泥”的口气对秦诺说:“诺诺,你也要团结同学,不要乱说话。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快回座位上画画吧。”

  她把画纸从温杭越手里拿过来,塞还给诺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事情揭了过去。

  温杭越得意地冲诺诺做了个鬼脸,诺诺则死死地咬着嘴唇,把那张画着乌龟的纸,揉成了一团。

  下午放学,秦纾羽来接诺诺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

  诺诺的眼睛红红的,肿得像两个小桃子,一路上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秦纾羽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她没有立刻追问,而是不动声色地从旁边几个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嘴里,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当她听到“野孩子”、“破鞋”这些字眼时,她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而当她听到女儿喊出“我爸爸是傅璟川”时,她的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回家的路上,她什么也没说。

  直到回了公寓,关上门,她才蹲下身子,捧起女儿那张还带着泪痕的小脸,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

  “诺诺,你告诉妈妈,为什么要说爸爸是傅璟川?”

  诺诺看着妈妈,小嘴一瘪,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扑进妈**怀里,小声地抽噎着:“因为……因为他真的陪我放风筝了,他还给我挑鱼刺……他就像爸爸一样。而且……而且说出他的名字,我就感觉不怕温杭越了……”

  秦纾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紧紧地抱着女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知道,她不能再逃避了。为了诺诺,她必须去面对那个男人。

  她哄着诺诺睡着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了很久的呆。

  最后,她还是拿起了电话,拨通了那个她曾经发誓再也不会主动联系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喂?”电话那头,是傅璟川低沉磁性的声音。

  秦纾羽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傅璟川,诺诺今天在学校,因为你的名字,被别人欺负了。”

  她没有求助,也没有哭诉,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久到秦纾羽都以为他会挂断电话时,傅璟川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

  “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咔哒”一声,挂断了电话。

  秦纾羽握着听筒,愣了半天。

  而另一边,傅璟川放下电话,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直接拨给了助理。

  “马上给我去办件事。”

  他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去准备一份‘厚礼’,明天一早,我要亲自去红星幼儿园 ‘拜访’一下。”

  助理在电话那头听得心惊胆战,连声应是。他知道,这是傅总发怒的前兆。

  而敢让傅总发这么大火的人,上一个,坟头的草都该有半人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