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城南土地庙。

  香火早已断绝多年的破败小庙,连屋顶的瓦片都稀疏得像老头的牙。

  一缕惨白的日光从破洞里照进来,恰好落在神台上那尊早已被熏得面目全非的土地公神像上,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荣国府大管家赖大,独自一人,如一尊僵硬的石像,立于这片尘光之中。

  他那张总是挂着几分精明算计的脸,此刻已是毫无血色。

  他不敢坐,不敢碰,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是用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庙门外那片**光照得刺眼的空地,像一只等待着屠刀落下的惊弓之鸟。

  他来了。

  独自一人,如约而至。

  可这庙里,除了蛛网与灰尘,只有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馊味的小乞丐,蜷缩在角落里那堆冰冷的稻草上,仿佛早已睡死过去。

  没有煞气腾腾的江湖大汉,没有冰冷无情的官府鹰犬。

  这诡异的平静,比任何刀锋都更让他胆寒。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息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心上。

  就在赖大疑神疑鬼,几乎要被这无形的压力逼疯之际。

  角落里那个小乞丐,动了。

  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连眼都未曾睁开,只是用一种含糊不清的、仿佛梦呓般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广源通宝,利滚九重。”

  轰!

  这句看似胡言乱语的梦话,像一道九天惊雷,轰然劈在了赖大的天灵盖上!

  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冻结!

  那句只有他和忠顺王府最核心的经手人,才知道的顶级暗语,从一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乞丐口中说出,瞬间击溃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你……你究竟是谁?”赖大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嘶哑,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你家主人,有何目的?”

  那小乞丐(倪二)这才不紧不慢地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仿佛刚刚才被吵醒。

  他甚至懒得看赖大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早已被盘得油光发亮的干硬馒头,狠狠地啃了一口。

  “我家主人是谁,你还没资格知道。”

  倪二的声音含混不清,却带着一股子发自骨子里的、对赖大这种所谓“人上人”的极致鄙夷。

  赖大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试图从这看似粗鄙的乞丐身上,套出半分有用的信息:“阁下既知晓此等机密,想必也是为财而来。不妨开个价,只要……”

  倪二并未回答。

  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说出了另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陈年秘辛。

  “十五年前,通州漕运码头,一船官粮意外失火。主事的小吏畏罪自尽,其刚过门的妻子,被你这个路过的‘善人’,以三百两银子买下,送给了你那不成器的内侄当填房。”

  “这事儿,忠顺王府可不知道吧?”

  宁国府,书房。

  贾琅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面前那卷散发着幽光的羊皮纸。

  “观者”系统之中,土地庙内的一切,都化作了冰冷的文字流,实时呈现在他的眼前。

  倪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通过暗网情报筛选后,远程下达的精准指令。

  土地庙内,赖大那张本已毫无血色的脸,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死灰!

  他最后的挣扎,是想通过暗示忠顺王的势力来试探对方的底线。

  “我……我背后,可是忠顺王府!”

  面对赖大这最后的、也是最无力的试探,倪二终于嗤笑一声。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按照贾琅的指示,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被彻底击溃的荣府大管家,轻蔑地,说出了那句足以摧毁其所有认知的最终判决。

  “忠顺王?”

  “在我家主人的棋盘上,他连做一枚棋子的资格,都还不够。”

  赖大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那颗高傲的头颅,重重地,磕在了这片冰冷的、积满了灰尘的土地之上。

  他向这位从未谋面的无面之主,献上了自己全部的忠诚。

  倪二看都未再看他一眼,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张早已备好的纸条,随手丢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新主人的第一道命令。”

  赖大颤抖着手,将纸条展开。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利用职务之便,将那批神机弩贡品的账目,与四皇子府上的一笔正常采买,偷梁换柱。

  伪造出一份,完美的栽赃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