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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供销社的干事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满脸的无可奈何。

  他旁边那个刚才搭话的人,从穿着和黝黑的皮肤来看,明显是个本地农民。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各自分开了。

  邓诗诗瞥见那农民朝自己这边来了,便不动声色地放缓了步子。

  等那人走近,她才笑着搭话:“大哥,刚才那位是供销社的吧?怎么着,他还管天管地,连你们卖东西都想插一手?”

  对方一听,苦笑了一声:“可不是咋的!那人撂下狠话了,说哪个队要是敢卖东西给你们,他们回头就撤了设在大队的代销点,往后好多紧俏货都别想分到。”

  邓诗诗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明白过来。

  照这么说,这条路岂不是被堵死了?

  谁还敢冒着风险卖东西给他们?

  她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没露声色,只是淡淡地道了声谢,带着齐卫东离开了。

  走出一段路,齐卫东见邓诗诗一直锁着眉头,便开口问了问。

  邓诗诗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他这么一搞,怕是没人敢卖东西给我们。”

  齐卫东琢磨了一下,却不以为然地说:“放心吧,邓姐。代销点是公家为了方便大伙儿设的,他说撤就撤?借他个胆儿他也不敢。”

  邓诗诗脑子一转,觉得这话有道理。

  这种事关民生的点,哪能是他一个干事说取消就取消的?

  那也太无法无天了。

  说穿了,就是放空炮,吓唬吓唬人罢了。

  想到这,她心情顿时松快了,笑道:“甭理他。反正又不止咱们一家这么跑,走,换个地方碰碰运气。”

  说完,她一挥手,领着人继续朝前走。

  两人又闷头走了一个多钟头,路上倒是路过几户零散的人家,进去打听了一下,结果都说没有。

  “哎,快看,那边有村子!”邓诗诗忽然指着不远处,兴奋地喊了一声。

  齐卫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片房舍错落在山坡上,刚才被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子挡着,竟没发觉。

  “走,过去瞧瞧!”

  虽然不清楚那边是什么地方,但既然看到了人烟,总要去问问才行。

  两人立刻来了精神,加快了脚步。

  他们脚下踩的,是一条早就断了流的小河沟,路就在河沟两边的滩地上。

  说是山腰,其实这边的山都矮得很,也就几十米高,所谓的半山腰也高不到哪儿去。

  那些房子从山坡上一直零零散散地延伸到山脚。

  “干什么的?”

  刚顺着小路往上走了没多远,就被一个穿着厚棉袄的中年汉子给拦住了,语气不善地盘问起来。

  “老乡,我们是城里工厂的,下来转转,看乡下有啥土产,想收一点。”

  邓诗诗客气地应道。

  她打量着周围的房子,又问:“大哥,问一下,你们这儿是个大队还是生产队啊?”

  齐卫东听她只笼统地说是收东西,没提鸡蛋的事,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反正出来一趟,给厂里办事是主业,可也不单单是为了鸡蛋。

  碰上肉、干蘑菇、**这些山货,都使得。

  这些好东西,就算厂里最后没收,他们自个儿也想要。

  城里啥都凭票供应,想多吃一口都难。

  就是那**金贵,一斤要两块多,普通人家也吃不起多少。

  真要是有多的,肯定先紧着厂里,再不然分给左邻右舍也是人情。

  那人听说是城里大厂来的,神情一松,恍然道:“哦,原来是城里来的同志,我们这儿是徐闻大队一队,大队部就在这。”

  齐卫东和邓诗诗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叔,那您看能不能给搭个桥,问问村里有没有山货鸡蛋要出手的?”

  齐卫东说话间,又熟稔地摸出一根烟递了上去。

  那人一瞧见烟卷,双眼顿时放光,“嚯,还是带洋码字的!”

  他乐呵呵地接过来,就着齐卫东的火点燃,迫不及待地猛吸了一口,那烟直接短了三分之一,他才一脸陶醉地吐出烟圈,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现在这年景,各家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自己填肚子还不够呢,哪有多的往外卖。再说大队那个养鸡场,天一冷,鸡**都冻住了,根本不下蛋。而且年前供销社刚来清过一轮。”

  这情况在齐卫东的意料之中。

  这个年代,鸡是集体财产,下的蛋要优先供给城市,还要抵苏联老大哥的账,乡下人自己是舍不得动一筷子的。

  不过,山里的蘑菇、木耳这些野味,没人管,大家宁愿留着自己吃也不愿**卖换那几个钱。

  他心里有了计较,便笑着说:“叔,您也说了,那是年前的事。这不都出了正月了嘛,鸡窝里总能刨出几个蛋来吧?有多少算多少,您受累给问问?”

  说着,又是一根烟悄无声声地塞了过去。

  那人捏着烟,掂量了一下,终于松了口,笑道:“成,看你这小同志会来事儿,我帮你跑一趟。不过能有多少,我可不敢打包票。”

  “那肯定,没有也强求不来。对了,还没请教您贵姓?”

  “免贵姓黄。”

  “黄叔。”

  “行了,别叔啊叔的了,跟我走吧。”黄叔摆摆手,领着两人朝山坡上走去。

  上山的路是用碎石和煤渣铺的,虽然简陋,倒也不算泥泞。

  齐卫东跟在后头,边走边问:“黄叔,村里的代销店有货吗?我们顺道去瞧瞧?反正他们卖给供销社也是一个价,我们肯定比供销社的出价高。”

  他心里门儿清,城里鸡蛋挂牌价八毛二,那是经过层层转手,最后到食品公司的价。

  供销社到村里来收,最多给六毛四。

  黄叔听了,笑了笑:“我估摸着悬。今天供销社的头头才来放过话,让东西都得交到他们系统里去,不过你们去问问也无妨。”

  “好嘞,谢黄叔指点。”齐卫东心领神会,又递了根烟过去。

  一路上,不时有人跟黄叔打招呼,喊“黄哥”、“黄叔”的,看得出他在这村里人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