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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正聊着,邓诗诗就一脸喜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事情办妥了?”齐卫东迎上去问。

  邓诗诗用力点头,眉飞色舞地说:“嗯!车间的老师傅试过了,说很好用!科长已经去打报告重新申请采购了。”

  “还好咱们丝锥的采购名额还有,大不了把下半年的指标先用了,问题不大。”

  齐卫东闻言,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能解决问题就是最好的结果。

  “说真的,长春你还是不想去吗?就当是出去开开眼界也好啊!”邓诗诗不死心地再次劝道。

  齐卫东心里当然是想去的,可嘴上还是犹豫:“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去了能干什么?”

  “嗨,别想那么多,我们这次去本来也没指望能一蹴而就。”邓诗诗的话瞬间让齐卫东的心思活络起来。

  他思忖片刻,没把话说死:“我回去问问情况,要是我侄女那边能安顿好,我就跟你们走一趟。”

  “行!那你尽快。明天必须定下来,咱们后天一早就出发。”

  齐卫东一口应下:“好!”

  谈妥了这事,他又想起昨天那批鸡蛋的报销手续还没走完,便拿着单据去把剩下的流程办妥。

  等他忙完这一切,正好赶上午饭的点。

  午饭时分,他特意绕到齐小丫那边看了一眼,见小家伙正跟一群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他才彻底放下心。

  下午的工作不算繁重,齐卫东就跟在邓诗诗身边,学习科室里的各种规矩和表格填写。

  邓诗诗教徒弟也没什么章法,基本上是手头来了什么活,就着这份单子给他讲解一番。

  似乎科里其他人带新人,也都是这个模式。

  齐卫东拿着一份文件要去别的科室盖章,恰好路过三车间的地界。

  “主任,你总得给个说法吧!凭什么我的肉票没有了?”

  周芝正拦着一个中年干部,满脸不忿地质问。

  那中年干部板着脸,语气生硬:“这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好几遍。厂里总共就分下来那么点肉,哪里够分的?肯定要优先给科室的先进个人和积极分子!”

  周芝显然不接受这个说法:“我干的活哪点比人差了?是产量不够还是质量出了问题?”

  “你少拿这些话搪塞我,今天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去厂委评理去!”

  那主任听她搬出厂委,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但口气依旧强硬:“你找谁都没用,这是厂委会的决定。至于你符不符合标准,我们车间有自己的评判办法,绝对公平公正。”

  话锋一转,他忽然收起那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叹了口气,放缓了语调:“当然,你家里的难处,组织上是了解的。”

  “可你放眼全厂看看,谁家不是拖家带口好几个孩子?谁家孩子不是馋肉馋得慌?哦,上次厂里发福利不算。”

  他顿了顿,像是做了很大让步似的说:“这样,等会儿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别处给你匀一点出来,不过话先说在前面,我不保证一定有啊!”

  周芝死死盯着对方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脸,银牙都快咬碎了。

  那人见她这副模样,轻蔑地哼了一声,不等她再开口,便直接转头走了。

  “呸,什么东西!背地里那点腌臜事,真当别人都是瞎子聋子吗?”

  周芝朝着那人的背影恨恨地啐了一口,可不争气的眼泪却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她胡乱抹了把脸,一抬眼,正瞧见不远处站着的齐卫东。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齐卫东这才迈步走近,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眉头微蹙:“周姐,怎么了?还是肉票的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周芝的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河,怎么也止不住。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声音发颤地控诉:“凭什么不给我家!我男人为了这个厂子连命都丢了,到头来他的孩子连一口肉都吃不上,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这话让齐卫东心里一堵,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刚要开口安慰,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询问:“是卫东同志吗?”

  齐卫东回头,见来人立刻换上笑容:“郝厂长!”

  郝副厂长笑着说:“我正要找你呢,听说你又给咱们厂弄来了一百多斤鸡蛋?卫东啊,你可真是咱们厂的福星!”

  “既解决了吃的,又带来了活计,大家可都得感谢你!”

  这番夸奖让齐卫东有些不好意思:“郝厂长,您太抬举我了。”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你不用谦虚。”

  郝副厂长摆摆手,目光随即落在一旁还在抹泪的周芝身上,关切地问道,“这位女同志是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齐卫东正想帮忙解释,周芝已经抢先一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说道:“郝厂长,我正想去找您评理呢!这次厂里分肉,为什么就漏了我们家?我男人他……”

  她又把刚才的委屈重复了一遍。

  一旁的郝副厂长听着,只是不住地点头。

  齐卫东在旁边听着,也觉得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

  领导们吃点好的开个小灶也就算了,普通职工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大错,理应一视同仁才对。

  郝厂长看着眼前哭诉的周芝,又瞟了瞟旁边的齐卫东,心里不禁暗自摇头。

  这人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厂里这些紧俏的副食品是谁弄来的?

  能人就在你身边站着,找他不是比找我管用多了?

  当然,这层窗户纸他可不能捅破。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温和的腔调说:“好了,同志,先别哭了。你家里的情况我清楚,厂子也一直记着你丈夫的贡献。”

  “这事呢,我稍后会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不过啊,厂有厂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他这话滴水不漏,既安抚了人,又没当众批评自己的下属,保全了管理层的威信。

  至于回头会不会去提一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毕竟多一个人的份量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周芝听了这番话,心里刚燃起的那点希望又黯淡了下去。

  她还能怎么办?厂子又不是她家开的。

  她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至于刚才那个主任话里话外的暗示,她又不是听不懂,真要肯豁出去,日子何至于过得这般艰难。